吳世蕃搖頭:“不知,但看衣着不像是官人,應該也是哪家的衙內吧,瞧他那態度十分熱情,甚至透着幾分巴結呢!”
少當家奇道:“這倒是有意思了,這位皇城司提點可是如今炙手可熱的人物,能得他巴結的,又會是誰?宰相之子麼?”
他想了想,吩咐手下:“你們去看看,崔娘子是不是也在西樓獻技。”
吳世蕃有些嫉妒:“是那位最擅柳詞的念月娘子?怪不得剛剛沒看到她出場,原來被高俅請去了……”
少當家笑道:“無妨,從數日前開始,崔娘子的身體就有不適,高提點若還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就不該留她過夜,到時候我們再去詢問一二,倒也不遲。”
吳世蕃眼睛眯了眯:“聽少當家的語氣,是準備跟高俅也好好往來一番?”
少當家抱了抱拳:“二郎見諒,你是士,我卻是商啊!士農工商,我們這些商人,向來都是最底層的可憐人,誰都能來欺負欺負,什麼人的臉色都得看,久而久之也養成了和氣生財的習慣……”
“皇城司提點,我哪裏敢得罪啊,再說了,如果讓高提點網開一面,將劉延慶的事情按下去,不就是皆大歡喜了嗎?”
吳世蕃搖頭:“現在這高俅和丁潤走的很近,丁潤因我父剛正,怕是心懷怨恨,這兩人是一丘之貉,想要拉攏高俅,怎麼可能?”
少當家笑了:“那位丁判官我也有所耳聞,他其實更合我們商會的脾氣,只是一直無緣相見,照我說冤家宜解不宜結……”
正在這時,手下回歸,低語了幾句,少當家臉色大動:“原來崔娘子沒有去西樓獻藝,還在休息的廂房?去,趕緊把她請過來!”
吳世蕃一怔:“她不是近來身體不適麼?”
少當家笑了笑:“二郎真就如此憐香惜玉?”
吳世蕃當然不會在乎一個妓子身體舒服不舒服,卻有些擔憂地道:“我擔心的是,這高俅是個市井無賴出身,最重顏面,他沒請來崔娘子,結果來我們這邊了,會不會引起誤會?”
少當家看了看這個想使壞水,又怕正面衝突的知府之子,嘴角揚了揚:“有時候不打不相識,製造了衝突纔好賠禮道歉,讓他索要起好處來,更加順理成章嘛!”
說罷對着手下道:“去,把崔娘子請過來!做得大張旗鼓些!”
……
南樓。
這裏的一片廂房,就是專門爲小甜水巷的娘子準備的。
小姐沒有資格,只有當紅的娘子才能一人一間房間,用來化妝和休息。
當然如果是花魁入駐,待遇又不同了,有的時候能包下一座院廳,拜訪者還趨之若鶩。
崔念月如今雖然是熱門的花魁競爭者,但還不是花魁,所住的地方也就是一間較爲寬敞的屋舍,帶着四個使女。
一道纖細的身影趴在門邊,小腦袋往裏面探了探,然後輕盈地閃了進去。
她顯然對屋內的佈置極爲熟悉,趁着使女不注意,如小兔子般躍到屏風後,開始暗中觀察。
“娘子,沈掌櫃又來催促了,那位高提點等待多時,還宴請客人……”
“唉,我堅持一下,這位官人得罪不起,告訴沈掌櫃,我馬上就來!唔!”
……
“娘子,太好了,那位高提點換了玉音坊的玉娘子去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唉,已經得罪了他,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
“娘子,厚將行會的少東家邀請你去北樓獻藝!”
“我已拒了高提點,豈能再赴其他的約?替我推了吧!”
“可這位少東家派來的人兇惡得很,說坊內已經收了厚將行會的錢財,要推舉娘子當花魁,怕是推不了了!”
“唉,我身體確實好些了,走吧!”
……
不多時,一位盛裝打扮的娘子走了出來,相貌極爲美麗,但濃妝豔抹也掩蓋不住極差的氣色。
甚至在小娘子的眼中,這位風光無限的姐姐眉宇間含着一絲戾氣,與之前自己偷看對方練琴時大不一樣。
正偷偷溜出屋子,尋思着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還能不能順利拜這位姐姐爲師,學習琴棋書畫時,一道陰影陡然將她的身子覆蓋。
小娘子肩膀一耷,轉過身來,果然一個龐大腰圓的廚娘叉着腰,俯視下來:“師師,你又跑到這裏來了?”
小娘子低聲道:“聽說崔娘子病倒了,我纔來看看……”
“崔娘子,哼!”
胖大廚娘冷哼一聲,無論是相貌儀容,還是穿着打扮,她與崔念月都是天地之別,但態度卻十分傲氣:“這些妓子表面再風光,都是身不由己的賤命,哪比得上我們廚娘,無論是正店還是腳店,都能有一席之地!”
她盯着小娘子:“相國寺的大師慈悲爲懷,免了你父親這次的信錢,你卻不可以偷懶,依着他那脾性,很快又會出去賭的,到時候輸個精光,指不定就把你賣入賤籍!你要多做些工,多學些菜,多攢點錢財,以備將來!”
小娘子想到崔娘子剛剛痛苦的呻吟,點頭道:“嗯!我會好好學做菜!”
“跟上!”
胖大廚娘這才滿意,轉身大踏步離去,步子隆隆的,小娘子也跟在後面,小步子又快又穩。
但在離開之前,還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崔娘子的屋子,想到她每說一句話,似乎都伴隨着嘆息:“表面再風光,也身不由己,好可憐的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