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勢洶洶,臉上漲得通紅,顯然是氣急了。
王妧按着在她懷裏掙扎的小白貓,就是不放手。
沈平進來就看到這樣的情景。
王妧若無其事地安撫她的貓,對他在門口大呼小叫的事一點反應也沒有。
也不能說是沒有,至少她還擡頭看了他一眼。
但也就是這一眼,讓沈平的心情瞬間跌落。
她的臉像極了王姍,可她看着他們的眼神卻只有陌生和防備。
她說她要替王姍報仇,如意樓沒法幫到她,反而還會連累她。
他也對蘇意娘說過,要爲王姍報仇,可是蘇意娘說,如意樓出了南沼寸步難行。
她就算罵他們是膽小鬼,那又有什麼不對呢
他沈平就是個膽小鬼。
這就平靜下來了王妧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沈平好像有一肚子的話,可張了嘴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徵北大將軍在年初的戰事裏立了大功,已被封爲平裕伯,他的繼妻方氏出身翼州豪族。
這就是王妧所知道的了。
“你要是還沒想好說什麼,那就回去想好了再說。”她看着沈平,心平氣和地說。
她並不喜歡吵嚷,更不喜歡別人在她的地盤上吵嚷。
沈平心情平復不少,可臉還是漲紅的。
“我當然想好了。你不是想爲她報仇嗎誰害了她,人在哪裏,這些你都查清楚了老大是爲了如意樓的大家才瞻前顧後,我不一樣,豁出去不就是一死嗎三年前我該死了。”他說着,眼也紅了。
王妧聽了他的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沉默了一會,她才嘆氣說:“她爲了你們,真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即便這心意得到的回報寥寥,但也不是全然沒有。
一時之間,她看沈平也有些順眼了。
“我知道了。那你就留下來吧。”王妧說。
沈平愣了愣,他還沒想明白王妧前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他還想問,王妧不怕被他的事連累嗎那麼如意樓的其他人呢
可是今天他已經沒有機會問了。
王妧讓張伯安排沈平住宿,又問了黃三針的下落,隨後離開了書房。
一直以來空蕩蕩的西廂此時竟顯出幾分熱鬧。
廊下的燈都亮着,高侍衛纏着六安往西廂搬東西。
昏昏點着一盞豆燈的那間住着受傷的姜樂,隔壁那間又不同,窗下的蠟燭映着一道安坐着看書的清瘦的人影。
王妧認出了那就是黃三針。
她猶豫了一會,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走上前去敲門。
窗邊的人影動了,來到門邊。
王妧見到門打開後,還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黃三針臉上幾乎沒有血色,也沒有帶上路途的風霜。他只是探究地盯了王妧許久,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回走。
不過他沒有關門,這是讓王妧進來說話的意思。
“你怎麼會來湖州”王妧原本還有些忐忑,可看到黃三針一點也沒有把她放在眼裏的樣子,她又沒那麼緊張了。
重新拿起書冊的黃三針移動了目光,望着王妧發愣。
準備用別的問題撬開他的嘴時,黃三針卻開口了。
他比劃出一根手指,說:“來找髓珠草。”
接着又加了一根:“來救人。”
最後共伸出三根手指,說了一句:“來殺一個人。”
他的聲音發啞,像是喫壞了東西。
“救誰殺誰”王妧問。
黃三針仍是直直地望着她出神。
不過他把問題聽進去了。
“我欠謝希一條命,所以要還他一條命。”他說完停頓了一下。
這一頓,也讓王妧想起了謝希這個名字對上的那個人。她問出了先前就有的一個疑惑。
“趙玄身邊的那個謝希你在京城住的地方也是他的”
黃三針點點頭,又搖搖頭。
“謝希是周充的人。”
短短的一句話,又讓王妧吃了一驚。
謝希是周充的人。周充安排謝希帶趙玄南下。
黃三針說要還謝希一條命。
他的身份被趙玄發現了趙玄要殺了他
不,趙玄已經動手了。
她要不要插手
王妧看着坐在她面前黃三針。她已經非插手不可了。
“是周充讓你來的嗎”她必須確認這件事。
黃三針搖了搖頭,說的仍是那句話:“我欠謝希一條命,所以要還他一條命。”
王妧聽得一頭霧水,但想到黃三針如此老實地配合她、幾乎有問必答,她又覺得沒什麼理由生氣。
“爲什麼”她無奈地問。
“他的女兒得了一種怪病,用了我的藥,死了。”此時的黃三針格外沉靜,褪去了陰沉和古怪,反倒和常人一樣。
要不是他的話太令人震驚,王妧都要誤以爲眼前人不是黃三針了。
這就是周充能說動黃三針來湖州的理由
要不是謝希性命垂危,周充也不用黃三針來此。
王妧心神已亂,沒有注意到黃三針從書冊抽出了一張字條。
他將字條平鋪在二人之間的茶几上,鄭重地做完這件事後,他又盯着字條不說話了。
“這是什麼”王妧終於發現了黃三針的不對勁。是因爲這張字條嗎
粗略看去,字條上寫着“黃三針殺”這四個字,可細看之下,這分明是王妧熟悉的字跡。
“這是阿姍的字。”她驚呼出聲,同時將字條拿在手裏。這是半張字條,被撕去的另外半張上面又寫了什麼
黃三針沒有阻止她,還點了點頭表示承認。
“你要殺的人,是阿姍讓你殺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連手裏的字條也拿不穩。抓得太緊,她怕弄皺了它。
王妧放下字條,她忽然害怕聽到黃三針的回答。
她站起來,有些失態地向門外走去。
黃三針卻叫住了她。
從剛纔開始接連走神的他,此時眼裏帶上了銳利的神采。
“另外半張字條在周充手裏,寫了一個人的名字。”他說到這裏,話題急轉,“你是不是要我幫你救一個人”
王妧閉上雙眼,心裏震駭到了極點。
抹黑走了這麼久,她竟一直走在懸崖邊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