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重生修正系統 >221 舊址(七)
    天色已經大亮。

    臨街的小酒館剛剛開門沒多久。

    一個上了年紀、佝僂龍鍾的婆子手裏端着一個木盆,慢騰騰地挪到門外懸掛的酒字風簾下。

    隨着她雙手一抖,木盆裏的污水爭相飛出,不顧一切地撲向地面。

    不料,污水沒有激起半點塵煙,反而灑落在一雙皮靴上。

    老婆子嚎了一聲,當即丟下木盆,抽出掖在袖中的幹抹布,蹲身去擦靴上的污水。

    六安雙腳被這飛來橫禍釘在原地。

    他怎麼會不認得這個耳聾眼花的老婆子?

    “酒婆子,”六安探身一撈,抓住了她的手腕,“長老可在?”

    酒婆子抗不過六安手上的力道。她拿着抹布的右手掌心上翻,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被她倏地收回袖中。

    “在的、在的。”她連聲應答,終於掙脫了束縛。

    六安這才繞過她,走進酒館。

    酒婆子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慢吞吞去撿地上的木盆。

    後院的小樓靜得出奇,不見半個人影。

    紅姬因受了風寒,留在此處靜養。但是,她的對手又豈會因此消停?

    紅葉一死,本該由她向大長老舉薦合適的人選接任長老之位。

    沒想到,白先生和烏翎先後出手攪局,倒逼她喫下這個啞巴虧。

    若是紅葉還在,二人怎敢如此放肆?

    如今,她又怎麼甘心叫那二人如願呢?

    “咳、咳……”

    明明是大白天,附着在她身上的寒氣卻始終無法散去。

    這個時候,六安歸來的消息讓她感到幾分振奮,但也僅此而已。

    她下了小樓,一眼看見肅立在院中的六安。

    有一剎那,她只想躲在檐角的陰影裏,唯恐被滿院的陽光灼傷。

    但她到底還是走出了陰影。

    “我讓你帶着蒲冰來見我,你卻空手而來?”她的聲音帶着三分不滿和兩分焦慮,餘下的全是她試圖隱藏的無奈和疲憊。

    六安轉身面對着聲音的源頭,神色坦然。

    他看着紅姬身裹一件薄披風款步向他走來。病中的紅姬盤起了她的長髮,唯留一縷落在左側頰邊。她的臉色被這縷黑髮襯得愈發蒼白。

    “蒲冰已經自行動身來容州了。”他直截回答了問題,對紅姬的病容視若無睹。

    紅姬眉頭一皺。

    “慕玉山莊雖然收留了她,對她卻很苛刻。她日子過得拮据,心中積怨,便有了別的打算。”六安解釋了一番。

    “哦?她是忘了百紹國主的追殺令了。”

    紅姬緊盯着六安,卻見六安從容不迫。

    “蒲冰並不知道鱟蠍部打算助百紹國主一臂之力。對一條自投羅網的魚,最好是不要驚動它,我說得對嗎?”

    紅姬冷笑着,話鋒陡然一轉:“我這樣待你,你可怨我?”

    六安眼裏泄露出錯愕的情緒。他似乎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而垂下眼簾。

    紅姬心頭一動。她走近六安,從披風中伸出手來。

    六安急急後退兩步。

    他的反應太過激烈,倒引來紅姬的嗤笑。

    “看來

    ,你不僅怨我,還怕我?”

    紅姬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好了一點。她收回手,轉身背對着六安,說起了從前的事。

    “你我初入暗樓時,只有彼此能夠依靠。那時候喫的苦,卻成了我此生不願意遺忘的記憶。你心裏有沒有一點愛我、敬我呢?”

    六安沉默不語。

    紅姬從袖中掏出一個繡着粉蝶低飛的天青色荷包,又接着說:“你要報殺母之仇,根本就是大錯特錯。你的孃親還活着,殺母之仇從何而來?”

    六安受到觸動,伸手便要去接那荷包。

    紅姬卻不肯輕易給他。

    她舉着荷包說:“你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你孃親爲你求來了這道平安符。以你的能力,應該很快就能夠查清楚這平安符來自哪座山、哪座廟。”

    六安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面露慍色:“你還想要我做什麼?”

    紅姬看着他俊秀的容貌因爲憤怒而扭曲,不由得想起她逼他認錯時的情形。

    他被飢餓和黑暗折磨得脫了相,這才過了多久,他外在的容貌已經恢復了七八成。

    紅姬覺得,先前那點懲罰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就算是親手養大的狗,若一時疏於教訓,也會生出對主人齜牙的膽子。

    現在,她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當他說出願意痛改前非、回到她身邊的時候,她沒有被欣喜衝昏頭腦。

    一個真假難辨的消息只能要挾他一時,她要的是他長長久久的心悅誠服的歸順。

    “從前,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

    “一家人?”六安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微微顫抖,“我和你永遠不可能是一家人。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說出來。我只要它!”

    他呼吸急促,雙眼緊緊盯着粉蝶荷包,彷彿他的咽喉也如這荷包一樣被紅姬攥在手中。

    紅姬臉色一沉,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如常。

    “你年輕氣盛,不明白我是爲了你好。我不跟你計較。”她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對六安循循善誘,“紅葉的死,和王妧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大長老沒有把詳情公之於衆,卻將王妧的名字寫入無頭榜。你看,就算我不逼你殺了她,她也會死在暗樓的人手裏。倒不如,你拿她的命來換這平安符,甚至是換那長老之位。”

    六安將目光從荷包上移開,臉上也露出思索的神色。

    紅姬並不催促他,只是將天青色荷包收好。

    良久,六安才嘆了一口氣,懊悔地說:“早知道,我就不該把她送進濁澤。”

    紅姬眼波一轉。

    這小子真是一點都沒變。

    她養了他十多年,他都能翻臉不認人。對相識僅僅數月的王妧,他又能有幾分真心?

    她說:“那真是可惜了。”

    “不過,我也不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她聽見他在喃喃自語。

    “對長老之位,誰能不起垂涎之意?憑我一己之力,恐怕抵不過白先生和其他長老的決心。”

    有時候,紅姬十分欣賞他的這種冷靜,有時候她又十分厭惡。

    “我會幫你。”她說。

    反正,王妧終究是要死的。長老之位不能落在外人手裏,但也不能便宜了眼前這個桀驁不馴的小子。

    等她收拾好紅葉留下的殘局,再騰出手來,教這小子牢牢記住自己的身份。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