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全軍列陣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我也有過了
    馬車裏的林葉顯得那麼安靜,安靜的就好像他安葬了婆婆之後獨自坐在守善庫門口臺階上的時候一樣。

    那一天,當整個無爲縣的百姓們都離開了之後,守善庫就顯得空蕩蕩起來。

    當時的守善庫裏還有滿滿當當的物資,不該是空蕩蕩的纔對。

    也許那時候空蕩蕩的不是那座好大的房子,而是心裏那座房子。

    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林葉,有些時候他都分辨不清楚那個纔是真正的自己。

    是領兵作戰時候身先士卒的那個自己,是謀劃萬千的時候詭計多端的自己,是在教坊司裏放浪形骸的自己,還是安安靜靜坐着不動的時候那個孤獨的自己。

    林葉從來都不是一個矯情的人,所以在思考這些的時候他非但沒有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反而覺得自己糾結於這些是不是有些矯情了?

    孤獨且揹負太多的人,有些時候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白衣女子本想問問林葉,就這樣坐着嗎?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可最終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就那樣安安靜靜的陪着林葉坐了一路。

    馬車只是有些微微搖晃,大街平坦,連石板拼接的縫隙都很平整,顛簸的時候很少。

    白衣女子不知道爲什麼,就感覺林葉好像是回到了纔不到兩歲的時候,一個人坐在鞦韆上,也不哭也不笑,只是呆呆的坐着,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個那樣年紀的小童。

    到最後還是林葉先開口問了一聲:“我們要去哪兒?”

    白衣女子回答說:“只是想接你出來說說話,並沒有特定要去的地方,你有嗎?”

    林葉想了想,回答:“要不,就回一趟無爲縣?”

    此時此刻,歌陵城裏依暗流涌動,還需要他做許多事的時候,他忽然說要不然回一趟無爲縣?

    白衣女子沒有任何遲疑,立刻點頭:“好。”

    她心疼的地方就在於,林葉永遠都是那麼理智,理智到,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接受了她是他姑姑的身份,輕而易舉的就認可了太上聖君當初的安排。

    他說自己不是那種懂事到讓人心疼的孩子,或許他只是不想麻煩別人心疼自己。

    而他,還要用心思去迴應別人的心疼。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表演的人,如果他完全復刻了太上聖君的性格,那表演這種事,真的是手到擒來。

    可他不是啊,他對着銅鏡練習過無數次堆起笑容,可是看着鏡子裏似乎已經陽光燦爛的自己,他還是覺得虛僞的有些噁心。

    林葉是複雜的,複雜到他自己都沒法給自己一個定義。

    如果非要讓他描述一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大概回答起來也只是一句廢話。

    不是好人,也算不上壞人。

    這樣的答案,得不到好的分數。

    沒有經歷過那麼多人的永遠都理解不了,他明明那麼不善於表演可他偏偏還那麼複雜到底是因爲什麼。

    “我去找找陸大禮教,借他的雲舟,咱們可以快一些,畢竟歌陵城裏還有許多事。”

    林葉聲音很輕的說出這句話。

    白衣女子問他:“你有沒有任性過?就是那種,不管不顧的任性?”

    “有。”

    林葉回答的很快。

    白衣女子立刻問道:“是什麼時候,是什麼事?”

    林葉沒回答。

    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當然有過任性的時候,可這俗世萬千又有幾個人能做到真的不管不顧?

    我心歸處,終究不是我心。

    燈火闌珊,人影幢幢,每個人都是其中之一,是碌碌大衆,每個人又都是神仙,一眼就能在人影幢幢中看到自己在乎的那些人,無比清晰。

    不管不顧纔是仙,仙不在人間。

    義無反顧的永遠都是人,到了那般時候,可屠魔,也可戮仙。

    林葉真的是很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因爲他真的覺得自己曾經有過無數次的任性。

    可一句不管不顧,就讓他篩選不出來一個答案。

    哪有呢?誰有呢?

    “就坐車。”

    白衣女子道:“雲舟太快,有些事就得慢慢去做,慢慢去體會感受,去思考,也去沉澱。”

    林葉道:“我不行。”

    白衣女子問:“你爲何不行?”

    林葉想了想,回答:“每個人在回答說出自己不行的時候,都是因爲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框架,在框架內是我行,在框架外是我不行。”

    他說:“這個框架有多大,就看裏邊框住的是什麼,大部分人框架內是一個家,爲了家所以他可以有許多行也有許多不行,我就大了......註定大了。”

    註定。

    白衣女子問:“連回去上柱香,也要來去匆匆?”

    林葉道:“嗯。”

    白衣女子道:“歌陵城裏的事就算你不插手,陛下也自然能收拾的妥妥當當。”

    林葉道:“看的多了,犯錯就少,現在的我,還得多看。”

    白衣女子又問:“爲什麼你不準自己犯錯?”

    林葉回答:“框架大。”

    白衣女子忽然間醒悟過來,原來自己是矯情的那個,她爲什麼要逼着林葉去做那些註定了要在心裏刻下更多傷痕的事?就爲了滿足她自己內心裏想要看到的那個林葉的那種樣子?

    痛苦?痛哭?

    “那就雲舟。”

    白衣女子點了點頭。

    她看向窗外:“你是對的。”

    林葉道:“謝謝。”

    這兩個字,讓白衣女子瞬間就清醒過來......林葉是那麼輕而易舉的就認可她是姑姑的身份,但其實還沒有那麼輕而易舉就會接受。

    馬車就這樣,本朝着城門方向行進卻忽然轉了個彎。

    其實這和人生中某些時刻是一樣的,你轉了個彎,但並不是距離目標更遠,而是你找到了更快抵達目標的方式。

    一直向前走值得尊敬,身後有一匹馬都不回去騎馬跑起來的一直往前走不值得尊敬。

    忽然間,白衣女子又醒悟過來一件事。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太上聖君,除了正確之外再沒有更合適的了。

    如果用一根刺來形容林葉,除了務實之外好像也沒有更合適的了。

    一個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腦子裏想的大概永遠都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

    又半個時辰之後,雲舟飛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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