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爲什麼那麼喜歡高處?
他身邊的人馬上就會給出答案,因爲在高處大將軍可以認認真真的思考。
他只是愛極了那溫柔的風。
尤其是在婆婆去世之後,再也沒有一隻手那樣溫柔的撫過他的臉了。
那時候,他也纔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他安安靜靜的坐着,白衣女子也安安靜靜的坐着。
她看着那個安靜的年輕人,努力的想從他身上找到他小時候的樣子。
“她漂亮嗎?”
林葉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誰?”
白衣女子馬上回應,然後眼神裏就出現了一些歉疚。
“她啊......其實,不算特別漂亮,但她就是那麼讓人喜歡,誰都喜歡她。”
“她和陛下怎麼認識的?”
“她也曾是陛下做皇子的時候,府裏的......”
“唔,知道了。”
林葉再次沉默下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葉轉過身,面對着白衣女子坐着,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了。
可白衣女子知道,此時林葉想說些什麼並非是林葉真的有那麼迫切的想知道什麼,而是林葉明白,如果一路上都這樣沉默的話她會很不自在。
“我是記得的,我在葉家的時候有父母,也有兄長,後來我知道,兄長是大將軍劉疾弓的親兵之一。”
他問:“那,我父母是誰?”
白衣女子懂了,林葉忽然間說要回一趟無爲縣,不僅僅是去上柱香。
“葉家的人,扮演你父親的那個,其實也是無懼營的家人,葉家也有人在無懼營中。”
不等她說完林葉就問了一句:“是巧合嗎?”
白衣女子搖頭:“不是。”
林葉嗯了一聲。
白衣女子繼續說道:“你其實很多事都已經猜到了,那時候陛下身邊並沒有多少可以依靠的人,而陛下成爲陛下之後馬上就重用大將軍劉疾弓,也並非是那時候纔開始的。”
“在還是皇子的時候,陛下就和大將軍劉疾弓認識了,那時候,大將軍他來歌陵,想到武院修行兵家。”
“那時候他們都很年輕,一見如故,後來在大將軍的引薦下,陛下也認識了一些很有理想和抱負的年輕人,葉敬遠就是其中之一。”
“葉敬遠的名字沒在怯莽軍和無懼營的陣亡名單上,你一定知道,因爲你一定無數次查過那名單。”
白衣女子道:“那是因爲,葉敬遠知道大將軍出兵北征會有多難,所以在被徵之前,他找到陛下,請求調入兵部任職,他說,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覺得不能都在前邊,總得有個人留在後邊守着前邊的人那一口糧食。”
“他真的不是怕死,因爲留在後邊死死盯着後勤補給的那個人......其實,死的更靠前。”
林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裏有一抹悲傷劃過。
是啊,孤身一人的葉敬遠,又怎麼可能鬥得過幾乎把持着朝權的那些人?
白衣女子就這樣,用聽起來很安靜很平和的語氣和林葉講述着二十多年前的那段過往。
林葉的母親,是葉敬遠的妹妹。
白衣女子講述着劉疾弓如何在京州爲陛下訓練出來了一支幾乎無敵的怯莽軍,而陛下又是做在乎這支隊伍,甚至一度不想把這支隊伍調到北疆去。
可是,不行。
陛下是那麼希望劉疾弓更夠狠厲一些,在雲州按照陛下的計劃取代拓跋烈的地位。
可劉疾弓終究是劉疾弓,拓跋烈終究是拓跋烈。
她還講述了陛下年輕時候所遇到的很多的困難,不,那不是困難,那是生死局,每一次都是。
她說,我告訴你這些不是希望你覺得他那麼厲害所以要崇拜他,而是想請求你原諒那個時候艱難求存的他。
林葉回答說......從未怪過。
雲舟安安靜靜的飛,起落,休息,重新飛起來,再起落,休息,再重新飛起來。
林葉和姑姑之間的話變得多起來,白衣女子會用盡全力的但還儘量平和的把那些往事都告訴他。
當雲州降落在一處偏僻之地,林葉一路步行着回到他生活了幾年的那個家的時候,他才發現家的模樣竟然和記憶裏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白衣女子告訴他說,一直都有人在維護着這裏。
林葉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問......我能自己進去嗎?
白衣女子很想跟進去,但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她在門口等了好久,從日落到日出。
無數次她都想進去看看林葉在做什麼,無數次她都逼着自己忍了下來。
林葉一直就蜷縮着躺在地上,像胎兒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那樣的蜷縮着。
他懷裏抱着靈位整整一夜,清晨的時候,他親吻了靈位一下,然後把臉貼在靈位上,輕輕的,輕輕的摩挲着。
我也被媽媽抱過一晚了,一整晚。
我也抱過媽媽一晚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