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如今是左院判，她想辦法將奉平皇帝、奉平皇后、靜妃以及景仁帝當年的脈案和方子調了出來，坐在書案前仔細閱覽。
慕容清看着看着，都有些犯困了，卻在電光火石之間，突然發現有的地方似乎不對。
景仁帝后期，服用了許多龍麥安神湯。
不管脈案上寫的症狀是什麼，藥方裏總少不了龍龍齒、生龍骨、磁石、硃砂、茯苓這幾樣藥材。
而龍麥安神湯主要是用來治療狂躁症的。
景仁帝后期久居幕後，連上朝都免了。
尤其是最後的四五年，權力幾乎全到了傅御宸和內閣的手裏，漸漸的，內閣也形同虛設了。
景仁帝后期幾乎不在人前出現，難道不僅僅是因爲傅御宸強勢？也許還有景仁帝狂躁難抑的原因？
慕容清又快速地翻了一遍藥方，越想越覺得自己已經接近真相了。
慕容清將脈案和藥方封存好，提着藥箱，快速向昭陽殿走去。
慕容清一進昭陽殿，小圓子就匆匆從檐下邁着碎步走了過來，低聲說：“慕容太醫，你快回去吧，皇上游樂的時候向來不喜歡被打擾。”
慕容清擡眼看去，昭陽殿東暖閣門窗緊閉，但是，鶯鶯燕燕的嬌笑打鬧聲還是隱隱傳了出來。
慕容清皺眉道：“不是說讓皇上好自保養了嗎？”
小圓子忙“噓”了一聲：“皇上要玩鬧，奴才們怎麼敢勸？今日晨間，一個剛進來的小公公不知說了什麼，惹怒了皇上，當場被拉出去杖斃了。”
慕容清眼眸裏的寒意越發濃重，她剛要轉身離開，就聽見東暖閣裏接連傳出幾聲慘叫，隨後便是傅業熙的咆哮聲，間或還有幾個女子的哭泣聲和求饒聲。
慕容清快步來到東暖閣的門口，小圓子趕緊跟上，拽住慕容清說：“慕容大夫，你還是快走吧，別連累了你。”
慕容清故意擡高聲音說：“聽着裏面亂起來了，萬一皇上龍體有傷可怎麼辦？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
說完，慕容清推開東暖閣的門，頓時嚇了一跳。
兩三個宮女躺在地上，脖頸處被利刃割開，已經氣絕了。
另外三四個宮女衣衫不整，頭髮凌亂，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傷。
還有三四個宮女在角落地捂着腦袋瑟瑟發抖。
皇上傅業熙袒露着胸膛，褲帶半解，手裏持着帶血的寶劍，額頭上青筋凸起，眼睛猩紅一片，暴怒地喘着粗氣。
傅業熙猛地轉頭看向慕容清，胡亂揮舞着劍，像野獸一樣跳着腳，喊得不成個人聲：“誰讓你進來的？滾！你們都給我滾！滾——”
慕容清像哄小孩一樣說：“皇上，把您手中的寶劍放下，不要傷着自己。”
傅業熙的眼睛似乎更紅了一些，太陽穴突突着：“滾！都滾！去死吧，全部都給朕去死！去死吧！”
傅業熙揮劍嚮慕容清刺了過來。慕容清閃身躲過，擡腳踢向傅業熙的手臂。傅業熙一喫疼，手中的寶劍“哐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慕容清“啪啪”幾下，就點住了傅業熙的穴位。她伸胳膊攬住即將倒下的傅業熙，吩咐小圓子說：“將皇上擡回榻上。”
小圓子和另外一個公公合力將傅業熙擡到了牀上。傅業熙雖被點了穴，不能動彈，但還是一直髮出憤怒的咆哮和咒罵。
慕容清一邊蹲下給受傷的宮女包紮，一邊輕聲安撫：“你們別怕，你能告訴我，皇上爲何會突然發怒嗎？”
小宮女嘴脣慘白，渾身哆嗦着說：“奴婢也不知道。皇上本來高高興興的，讓雪瑤姐姐喂他喫橘子，不知爲何，許是橘瓣上帶了根白色的脈絡，皇上突然就暴怒發狂起來，將……將雪瑤姐姐捅死了……嗚嗚嗚……”
暖閣內頓時哭聲一片，皇上在榻上怒吼着：“死，你們都得死，都得死……”
慕容清回頭瞥了傅業熙一眼，心頭突然如同雷擊一般，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難道，傅業熙與景仁帝一樣，都有狂躁之症？
沒有點精神疾病幹不出來這樣的事。
遺傳性的精神病？
遺傳？
慕容清身子一顫，突然想起那日傅御宸的話——傅業熙絕對不能生下孩子。
若真是精神病，是有不小的概率會遺傳。
如果傅業熙是平常百姓的話，他這樣的狀況生子是對未來的孩子不負責。
偏偏傅業熙還是皇上。
他若生下和他一樣的龍胎，天下將來要是交到那樣的人手裏，可就是禍國禍民了。
皇上不停地嚷嚷着要殺了慕容清，好在宮裏的侍衛們都是傅御宸的人，皇上的話他們並不聽。
已經有機靈的侍衛小跑着去稟告傅御宸了。
太監們見慕容清都敢跟皇上動手，誰也不敢上前拿慕容清。
況且攝政王沒有發話，誰知道這人是該拿還是不該拿？
這樣一來，傅業熙更加惱怒了，卻又動彈不得，差點氣得昏厥過去。
慕容清給受傷的宮女包紮完，開了一劑催眠的方子，讓小圓子去煎了給皇上喂下。
然後慕容清就匆匆往昭陽殿外走，在門口迎面正撞到一個人身上。
慕容清擡眼望去，來人正是傅御宸。
傅御宸似笑非笑地說：“你出息了，聽說你敢跟皇上動手了？”
慕容清鞠躬抱拳說：“微臣不敢。皇上情緒激動，又手持利刃，微臣擔心皇上誤傷了自己，所以才冒死上前將寶劍奪下。”
傅御宸一甩袖子：“這麼說來，你倒是忠心了？”
慕容清愣了一下，這話可是陷阱，她模棱兩可地說：“微臣的心，天地可鑑，攝政王應當清楚。”
傅御宸回頭笑了笑：“本王這裏好糊弄，只是，希望在那幫文官遞摺子痛罵彈劾你的時候，你也能巧舌如簧將他們哄過去。”
說完，傅御宸就進了大殿。
慕容清趕緊往宮外走，到了宮門口，慕容清上了自家馬車，對車伕說：“去鄧閣老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