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秋，新兵都會從京城和江南兩地出發，前往北方、南面以及西北三個大營。
鎮西軍操練新兵不是到了西北大營纔開始，而是從出發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新兵們白天操練，夜幕降臨後才趕路，深夜便原地紮營。
不少新兵連西北的土地都未踏上，就受不了苦，選擇退出，或者逃跑。
“唉，真倒黴。怎麼就沒抽中我去御北軍或撫南軍呢？”
“你也真夠傻的，明面上是抽籤決定新兵去哪兒，但交點銀子給抽籤的軍官，就能打點了。”
“還有這內幕？那你知道這事，怎麼不打點一番？”
“哼，我是要去立功的，現在只有西北戰事頻繁，我當然要入鎮西軍！”
“正是戰事頻繁，才容易丟了性命啊，誰不想活着回來？”
出發的第一天，風華跟在這兩個富商子弟後邊，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兩個多月的路程就篩掉了弱病，這是鎮西軍強悍的原因之一，也是混軍功的子弟懼怕鎮西軍的原因。
此次去西北的新兵有兩千人，每組百人，分成二十組管理。
跟她一組的一百人中，只有他們三人是所謂混軍功的富家子弟。
適才說話的兩人一高一矮，說話間信誓旦旦想立功的是矮個兒的男子，高個的反而愁眉苦臉，只想保命。
高個子還想找人來證明自己是對的，便回頭問風華：“唐兄弟，你覺得立功重要，還是活命重要？”
風華在這一衆新兵中，十分惹眼。
一是因爲她是裏面最矮、最白皙的新兵，弱不禁風的樣子，像個未長開的少年。
其二，她是顧將軍孃家的親戚，後臺硬。
大家都猜不透她爲何要參軍。
聽到高個子的詢問，風華脫口而出顧家的家訓，“保家衛國重要。”
不僅是這一高一矮，旁邊聽到風華這回答的新兵們，都怔了一怔。
隨後有人嗤笑道：“看不出這娘娘腔，還有這樣大的理想啊！”
“這小身板，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西北大營，可別半路做了逃兵！”
“噓！人家是顧將軍的親戚。”
“親戚又如何？我聽聞鎮西軍只看實力，這就是我主動選鎮西軍的原因！”
“就是，這弱小子如果走不到西北，鎮西軍還收，我第一個不服氣。”
原本，聽到這些新兵以貌取人，風華有些氣憤。
可聽到後面，她卻笑了。
世人眼中的鎮西軍治軍嚴明、公平公正，這就足夠了。
招募新兵是各地方的事情，尚有漏洞可鑽，可最終能留在鎮西軍的人，必須經過層層考驗。
那一高一矮見自己惹了事，害得風華被嘲諷，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矮個子勸她：“唐兄弟，你別往心裏去，他們看不起我們沒關係，咱們自己爭氣就行。”
“沒事。”風華笑道，“參軍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但我們卻有後路，我能理解他們心中的不平。”
矮個子驚訝，原以爲這個羸弱的少年，和邱兄弟是一樣的人，沒想到他不僅有大志氣，還如此通透。
“我叫蘇貴，家中在蘇南經營綾羅綢緞。”矮個子自報家門。
說是矮個子，也與男子相比，其實他還是比風華高出一些。
“我叫唐風。”風華也簡單地自報家門。
新兵中也是有鄙視鏈的，混軍功的富商子弟大都貪生怕死，處於鄙視鏈的最底層，連伙頭兵的地位都比不上。
看來，他們三個就是這組新兵的最底層了。
新兵白天的操練講究循序漸進，頭三天是最簡單的立軍姿，往後再依次加上扎馬步、跑步、負重跑等等。
軍姿站得標準並不難，難的是兩個時辰紋絲不動地站得標準，無論風雨。
風華自幼好動，若是幾年前必耐不住，但師父來教導她之時，第一課便是定心。
因此，這頭幾天的操練對她說來，沒有絲毫難度。
她肩背筆挺，站立如松，從頭到尾保持如一。
但這個操練對於一些沒有耐心的新兵來說，簡直就是折磨。
高高大大的耗子就喊苦連天，還因爲姿勢不標準被罰加時，因爲被偷懶被罰飯。
他苦哈哈地看着風華和蘇貴，肚子咕咕直叫。
風華和蘇貴見他可憐，分了一半的飯給他，“喫吧，不然待會你更站不好。”
站軍姿、扎馬步這兩個項目沒有任何的技巧，練的就是耐力。
風華很快便適應了這樣的操練和趕路，但唯獨洗澡和睡覺最爲難。
幸好她知曉，扎住的地方都離河流不遠，待新兵自由活動或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便避開衆人，施展輕功到河中沖沖洗洗。
由於其他新兵看不起他們三人，不願與他們同帳而睡，頭幾天他們只能睡在野外，另兩人頗不習慣，但風華卻怡然自得。
不過，這不是個長久之計，如遇上個下雨打雷的，還得有個棲身之地。
蘇貴是正兒八經的商人出身，腦筋活泛，觀察了幾天後，買通了幾個新兵得了個帳篷，又塞了銀子給後勤長官，長官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公子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樹底下到底不如帳篷舒服，三人住十人的帳篷也十分寬敞，風華也不客氣，進去佔據了一角，總算解決了睡覺問題。
在一處屋檐下，難免親厚一些，風華很快就搞清楚他們的身份，以及爲何參軍。
蘇貴是富商之子，年二十，從小崇拜打勝仗的大將軍，立志從軍掙軍功，但其父只得一子，捨不得兒子喫這個苦。
蘇貴這次是逃出來的，他從十五歲開始閉口不談從軍之事，跟着父親經商，父親便漸漸放下防備，將大半產業交由他打理。
而他藉由擴張店鋪來到江南，趁機參了軍。
而邱浩之是九品小官家的庶子，年十七。他父親原本是走武舉路線的，奈何當朝不興武了，便成了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官。
爲了彌補心中的遺憾，父親舉全家之力支持哥哥參加科考，而他一個庶子身無長物，便被安排了參軍，美其名曰文武雙全。
他不爲爭氣，但爲了生母和妹妹，也得活着回去。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啊，風華心中感慨。
“唐風，你呢？”
“是啊，你多大啊？看着不像十五啊，該不會隱瞞年齡了吧？”
兩人交代了自個兒的事情，將心中的疑問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