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 >第三十章 坦白
    許銳鋒真正知道自己所作所爲的對錯,還是在遇到溫婉以後,否則他不可能因爲夫妻之間的地位問題加入藍衣社。

    但,這並不意味着老許願意向日本人認錯,所以他始終望向了臺下的溫婉。

    看着那張充滿憤怒的臉,老許笑了,他儘量溫柔的說道:“我不是好人。”

    滿臉胡茬都來不及刮就被三木拉來了新聞發佈會現場的他,在這一秒嬌柔的像個孩子,因爲這一天一直以來都是最讓老許恐懼的,如同犯了什麼錯生怕家長髮現一樣,特別害怕和溫婉坦誠相見。

    “小的時候,他們管我叫土匪,因爲我出生在綹子裏,那時山下綁上來肉票裏只要有孩子,都會成爲我的玩伴,而那些小孩看着我的眼神則害怕到了極點。”

    “我不明白,不明白土匪有什麼可怕的,我身邊每天都能看見形形色色的土匪,這羣崽子見了我跟耗子看見貓一樣。”

    許銳鋒講起這一段,原本有些飛揚跋扈,可望見溫婉臉上的怒氣未消,剛剛漲起來的氣焰又消了下去。

    降低了音量說道:“後來我開始慢慢長大了,老帥爲了給兒子攢軍功,開始讓少帥領着人剿匪,那裝備給配的,在咱都不知道什麼是空軍的時候,天王山的腦袋頂上就飛機亂飛,亂石崗裏跑着十幾輛坦克。”

    老許說着話往椅背上一靠:“咱懂,人家老張家家大業大,咱老許家小門小戶,挨欺負是應當應分的,憋屈也得忍着。”

    “就這麼着,天王山被剿滅了,我跑了,但心裏這股恨意藏了下來,身爲個老爺們別的可以不明白,殺父之仇是什麼,咱還懂。”

    “我從沒覺着這是什麼錯。”

    許銳鋒話鋒一轉,開始逐漸平淡時,他忽然發現溫婉的臉正一點點變得柔軟,從剛開始鐵板一樣的漲滿怒氣,變成了深深的擔憂。

    “那時候年紀輕輕的我只想着報仇,想着就算是舍了這一百來斤兒也要拿回張作霖的腦袋。”

    “打那兒開始,江湖上多了個殺手,當有誰不信任我,咱就把老鷂鷹壓給人家,說好了事要不成,一命換一命;事要成了沒收到錢,我就殺他們全家。”

    “這世界上哪都有雞賊的,我碰上過事成不給錢撒腿就跑的,也碰上過讓我堵在屋裏拎起菜刀玩命的,可你們也都看見了,我還活着,老鷂鷹也還在。”

    “就這麼着,我逐漸有了名氣,也對張作霖更加渴望,只是……”

    許銳鋒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張作霖的保護工作,奉軍能做到極致!

    在那大帥府裏,藏着江湖上許久未曾現身的高手;在他行進的道路上,總有奉軍沒日沒夜的巡邏。怪不得當年奉軍和日本子那麼不對付,小鬼子依然沒能找到對張作霖下手的機會……呃,後面的這句話許銳鋒沒說,他只是悄無聲息的看了三木一眼。

    可是,許銳鋒就是在這種嚴密防守下,依然找到了下手的時機。

    第一次,他用狙擊、槍在奉天大帥府外鐘樓上瞄準,找準了時機那一秒迅速扣動扳機。那一次挽救張作霖的是運氣,當時許銳鋒手裏的閉鎖式狙、擊槍精度不夠,一槍打響,子彈着落點和他所計算的差了足足一拳,子彈在張作霖面前開花,隨後,帥府無數奉軍蜂擁而至。

    沒機會了,許銳鋒只能迅速逃離奉天,這一走,就是一年。

    第二次,他潛入了帥府在廚房給張作霖下毒,用的正是老鷂鷹不知從哪兒倒騰回來的氰、化鉀,但端菜上席的下人嘴饞竟然偷吃了一口,菜還沒端上去,整個帥府已經亂作一團。

    第三回,許銳鋒豁出命去了,他打算裝扮成下人近距離刺殺,可剛混進去,就聽見了老帥和少帥的爭吵聲,老許正琢磨可以一鍋端的時候,這爺倆竟然動起了手,老帥掄圓胳膊撇的茶杯想砸少帥沒砸着,飛奔許銳鋒面門,他下意識伸手接觸的一瞬間,那爺倆全部回過了頭來。

    普通下人哪有這份反應能力,張作霖立馬明白了過來,大喊一聲:“抓刺客!”

    許銳鋒再想掏槍已經來不及了,少帥抽槍在手,奔着老許直接扣動了扳機。那一次,老許查點把命扔在奉天,逃出來時,已經是重傷了。

    三次過後,張作霖發火了,決定斬草除根,一口氣召集了東北二十四名坐地炮,還許諾誰要是把天王山少當家的腦袋帶回去,賞萬金時,一場震驚江湖的搏殺從奉天一路廝殺到了北滿,最後在一條衚衕裏終結。

    這是大老許這身本事徹底昇華的一路,他要面對槍法好的、手上功夫強的、腦子轉的快等等各路敵人,必須在九死一生的屍山血海之中摸爬滾打,逼着你硬生生闖出了左手槍王的名頭。

    正當所有人都認爲張作霖在這次失敗後,必定會調大軍圍剿北滿時,皇姑屯的一場爆炸徹底終結了這一切。

    對了,那個時候這條鐵路線還叫中東鐵路,許銳鋒藏在這兒,除了這兒是他老家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當時這條鐵路屬於蘇聯,後來才被日本佔領。

    ……

    許銳鋒說完這些,看向了溫婉,接下來的事情溫婉基本上都知道,可他要說的卻是……

    “直到這個時候,我依然不覺着自己有什麼錯,江湖人,江湖路,不是那樣的你別梳背頭,既然生在這個圈子裏,享福時就大碗喝酒大塊喫肉,捱打就立正。”

    這是許銳鋒收回了目光,他看向了三木說道:“後來我知道我錯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分明是在說日本人佔領了這片土地之後,老許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畢竟日本人和當初的土匪一樣,不管這東西是不是屬於你的,他們搶了就走。更可恨的是,人家搶完你東西在海上用輪船加工成產品,回來還賣給你們賺你們錢,簡直臭不要臉到了極致。

    那也是許銳鋒徹底心灰意冷的時候,可身爲江湖人的他根本說不出那麼多大道理,就跟很多老百姓一樣,偷懶的覺着‘這一切都是命’。

    還是李邵陽李老爺子一巴掌打醒了他,那黃土埋在脖子上的老人在多國媒體和學生面前,用一顆子彈向全世界證明着‘即便是命,我也不認’,讓許銳鋒一下看清了現實。

    認命有用麼?

    把祖墳埋礦上的老百姓認命了,讓人撅了祖墳還在講道理,結果呢?全村銷戶!

    把酸菜缸讓出來給日本子洗澡的村民認命了,結局卻是滿村老小看着鬼子禍害村裏的姑娘……

    就連他殺了劉滿貴這種混蛋,溫婉都只能在家裏偷着慶祝。

    這就是命,這就是東北老百姓這麼多年以來認的命。

    看着這一切發生的許銳鋒不想認命了,彷彿身邊的一切都在一點點,潛移默化的改變着他的思緒。

    竹葉青,一個婊、子能在關鍵時刻咬緊了牙關。

    尚坤,扔進江湖裏也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繡娘,在生活中就是個最不起眼的女人……

    還有從未見過的小五子、張自強、呂翔。

    這些不認命的人站在了日本人的對立面那一刻,一個個都開始閃光,唯獨自己,暗淡的像是一潑臭狗屎,惡臭發酸。

    許銳鋒曾在無數個睡不着的夜裏靜靜的思考,要是再不改變自己會不會和張紅巖的結局一樣,就這麼死掉,成爲別人連提都不願意提的屍體。

    江湖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新的時代就在眼前,還畏畏縮縮的幹什麼!

    許銳鋒將心裏所有的話刪減成能說的,當中所有媒體人的面說出了斬釘截鐵的三個字:“我錯了。”

    唯一的不甘是,這句話說的有些晚。

    但凡能早明白一些,他也能多讓幾個鬼子成爲自己的槍下亡魂,不至於落得現在的下場。他明白,只要三木得逞,就會變着法的衝自己下手,要不然,何必召開這場新聞發佈會找不痛快?

    老許召開這場新聞發佈會的目的是爲了保命,可他保的不是自己,只有全北滿的媒體都知道了許銳鋒投降,三木纔沒辦法明着衝溫婉下手,日本人總不會擔着‘投降者死全家’的風險,來讓老許家斷子絕孫吧。

    是,這就是許銳鋒在保全‘軍列運輸時刻表’時的小心思,他想讓溫婉和自己沒出生的孩子,活着。

    繡娘啊,你挖的坑咱老許踩了;尚坤,你也別怪咱……

    溫婉一言不發的低着頭,她在許銳鋒並未明說的話語中聽到的卻不是報國之志,而是在日本人的威壓之下,一個江湖大佬爲了活下去的祈求。

    她在哭。

    無聲的哭,淚水化成斷線珠簾,一顆又一顆落下。

    溫婉不知道自己該怪誰,甚至不能責怪所託非人,要是沒有這個時代,也許眼前這個男人還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三木對許銳鋒的自白非常滿意,始終笑盈盈的坐在主、席臺上,當記者提問:“在許先生投降之後,三木少佐準備爲他安排什麼樣的職位?”時,還心情大好的回答:“經過憲兵司令部的一致討論,我們準備讓許先生去北滿監獄教化那些犯人,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投降了一定會有所封賞是古之定律,但把許銳鋒這個人安排在哪都不太合適,這個時候三木想起了北滿監獄,那兒可是整個黑龍江的苦行之地,再給大老許扣上一個勸人向善的名頭,等於拔去了這隻老虎的滿口兇牙,他再也不能興風作浪了。

    一個典獄長能在北滿掀起什麼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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