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 >第五章 拼掉最後一口氣
    山巒上,正向前行進的隊伍前方,許銳鋒和老馬走在一起。

    這次老楚沒來,原因是在老鴉窩等着接收重要情報。

    他們則在四寶子那粗壯的嗓門講述江湖故事中,從大山裏一點點走了出來。

    “我跟你們說,北滿的屠爺,當時屬於一霸,誰敢招惹?”

    許銳鋒在旁邊聽的直樂,老馬卻未曾陷入到故事之中,看着老許的笑容問了句:“你好像,不太懊惱。”

    “懊惱什麼?”

    許銳鋒也想開了,這人啊,總得找個地方安放自己的靈魂。反正北滿和南京,自己是不可能去了,媳婦又在大後方,爲什麼不能是紅黨呢?起碼,他不抗拒成爲一個紅黨。

    “還更有溫度了。”

    “啥?”

    老馬解釋道:“我最開始看你資料的時候,覺着這個人是個冷血。如此大環境之下對日本人置若罔聞、也無視民間疾苦,冰冷的像是大冬天剛從松花江裏刨出來的冰塊,除了你身邊那些人,誰對你來說都沒意義。”

    “可你來了以後,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你會笑、會鬧,也不主動惹事,更沒有想獨立山頭自己當老大。老許,你似乎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殺手了。”

    伴隨着老馬的形容,許銳鋒也這麼問了自己一句,心中卻沒有任何人回答。

    他好像有點忘了以前的自己什麼樣了……

    什麼樣來着?

    不說見人就設防吧,起碼一個陌生人想要走到他身邊的話,得用幾年時間證明一下自己。

    這還不是走進心裏。

    眼下呢?

    他已經不在乎喝多了以後老馬是不是有心挖了個坑,每天從睜眼到閉眼,似乎眼前都是四寶子他們和小戰士們叫勁的快樂。

    最主要的事,許銳鋒肩頭上的重擔消失了。

    他不覺着自己比溫婉矮半頭了,還彷彿不再去追尋存在的意義……

    很神奇。

    像是被紅黨營造出來的這股暖流緩緩包裹住,一點點將其融化了一樣。

    “那我應該什麼樣啊?”

    老馬說出了兩個不算是答案的字:“目標。目前的你,和我們就差這倆字,一旦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咱們就是一類人了。”

    “目標?”

    他想起了溫婉在路燈下和自己說的另外兩個字:“你是說信仰?”

    “不~是。”老馬拖着長音:“我說的是,你得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這回不等許銳鋒說話,他解釋道:“知道老楚想要什麼嘛?”

    許銳鋒扶着樹跟隨老馬轉了個彎說道:“不知道。”

    “老楚也有個兒子,今年十一了,他是奉天人。”

    “奉天被日本人佔領的時候,老楚的兒子正在上學,當年日本人不光在學校裏推行日語教學,還給了旅中日僑的孩子們一些特殊待遇,聽說連中午喫的伙食兩幫孩子都不一樣。”

    老馬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講述着。

    “老楚那時候窮啊,在工廠裏掄大錘,有一回正上着班呢,讓學校打電話給叫了過去,說是他兒子撒謊,讓人給抓住了。”

    “老楚火急火燎的跑向學校,一進學校就看見一個日本教師正伸手扇他兒子耳光,這個傻貨一下就衝過去了。”

    許銳鋒問道:“他和日本人動手了?”

    “沒有。不過是死死的把孩子護在身後,帶着膽怯的問‘你憑什麼打我們家孩子’。”

    “可你知道日本人怎麼說?”

    “日本人說,他兒子憑藉在學校裏學的日語,冒充日本小孩去日僑區的食堂喫飯。”

    “孩子小啊,考慮的哪有那麼周全,覺着自己回兩句日語,又看見人家日僑區的孩子食堂裏有魚有肉,就過去了。”

    “可兩羣小孩穿的衣服能一樣麼?到那兒就給抓着了。”

    “結果孩子被開除了。”

    許銳鋒沒覺着這事有什麼奇怪的,不就是孩子爲了一口喫的冒充日本人麼,他甚至覺着這孩子挺聰明:“這和老楚的目標有什麼關係?”

    “老楚和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也是這麼問的,我覺着他兒子挺像樣的。”

    “你猜老楚怎麼說?”

    “老楚說,他最在意的,根本不是自己孩子是不是去騙日本食堂的食物,而是整件事的發生過程。當時那個日本老師給他學了一下孩子冒充日本孩子時候的樣子,他挺着脖子和胸膛、後背筆直的高喊‘我是日本人’。可看見自己兒子的時候,卻是彎着後背低着頭。”

    “他的兒子,爲了一口喫的,竟然說自己是日本人……”

    老馬回頭看着許銳鋒的時候,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憐憫,可老許能想象到的,是當時老楚眼中流淌的傷心。

    “和,離開校園之後,他兒子問老楚的一段話。”

    “那孩子問老楚‘爸爸,爲什麼我們做出來的冰糖葫蘆自己喫不起,日本小孩卻喫的很開心?’;‘爸爸,爲什麼日本小孩穿的是皮鞋,我要穿你隨手編的草鞋?’;‘爸爸,我到底和日本人有什麼不一樣,他們能喫肉,我卻要喫貼餅子、野菜粥’……”

    “爸爸,我不想當中國人了,我也想當日本人。”

    許銳鋒一下就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看着老馬。

    四寶子沒聲音了,周圍的小戰士們也不鬧了,像是老馬這句話就如同孫猴子在蟠桃園內給仙女們施展了定身法一樣。

    那只是個孩子,他還不知道什麼叫愛國,能看見的就是日本小孩比自己喫的好、用的好,羨慕很正常。在這種情況下,國籍的劃分不過是將他劃分到下等人的行列裏,孩子的心中自然而然會覺得成爲日本人才是一種進步。

    可,這個國家是由一批又一批這樣的孩子來繼承的啊!

    要是所有孩子都這麼想,一旦他們成爲了繼任者之後,還有這個國家麼?

    那羣日本子在學校內教日語,不允許孩子們在課堂裏說中國話,目的不就是這個麼?

    他們部隊中的棒子、寶島人,不就是這麼來的麼?

    老馬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老楚和我說,他跟我們在一起的目標,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兒子也能喫上肉,也能穿上皮鞋。”

    這是能喫上肉和能穿上皮鞋的事麼?

    老楚說的是,他希望自己的兒子有一天能以成爲一箇中國人而驕傲!

    但,這一天什麼時候才能來啊!

    什麼時候啊!!

    爲什麼農黃曆上沒有啊!!!

    老馬握住了許銳鋒的雙肩,輕聲說道:“去找那個目標吧,找個那個能讓你忘記一切規則,忘記一切信仰,忘記一切條條框框也要爲之奮鬥的目標吧。”

    “然後,用你這具已經有了溫度的身體,咬住了牙,拼到最後一口氣。”

    他轉身走出去了,繼續在山林之中引路,許銳鋒和後續的戰士們就站在原地,直到已經看不見老馬的身影了,依然邁不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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