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江有歸舟 >談何公平
    “二姐姐。”江嫵忽然間感覺被落寞包圍了,不自覺地喊了一聲。

    “無事。睡吧。我下午還有針指課,你讓我歇息會兒。”

    妧姐兒話畢,便拉過蓋在身上的湖藍色滑絲薄被,幫嫵姐兒蓋上,背過身,呼息漸漸平緩有序,似是睡着了。

    江嫵心裏知道妧姐兒不願繼續說下去,也尚未做好準備將自己與孃親的矛盾說給旁人聽。

    幸而江嫵並未曾想要一擊即中,也就隨妧姐兒去了。

    等江嫵醒來已是申初,妧姐兒已去了枝霽樓。孔媽媽見江嫵醒了,便抱了江嫵回西廂房。

    衛氏剛進門時,江嫵正捧着小碗喝藥,藥苦得江嫵的小臉都皺成一團,衛氏見了倒是有點好笑。

    “嫵姐兒跟鋮哥兒一個樣,一喝苦藥就如臨大敵。”衛氏餵了一顆蜜漬梅子給江嫵,江嫵這才舒坦過來。

    “那大姐姐呢聽娘這樣說大姐姐倒是不怕的”江嫵想試探衛氏的態度,畢竟從昨日到今日,衛氏也沒有找妧姐兒去說話,江嫵想知道衛氏是怎樣的想法。

    只見衛氏身子一僵,輕嘆了一口氣。

    “你和鋮哥兒倒是像你爹爹,口裏總愛喫些甜的,最怕喝藥。妧姐兒更像我些,喝苦藥眉頭都不帶皺的,妧姐兒小的時候很受你祖父喜歡,常說她是個能喫苦的。”

    江嫵覺得衛氏今天說的話似是比往日更多些。

    江嫵哼了一聲以示喫味,“孃親想必是偏愛二姐姐多些吧,畢竟二姐姐跟您更像些。”

    “我向來一視同仁,何來偏愛一說。”衛氏輕輕摸了摸江嫵的後腦勺,未曾想到卻觸到江嫵痛處,害得江嫵側頭一縮。

    “可是疼了”衛氏的聲音甚是輕柔,帶着憐惜,字字敲入江嫵的心間,化成柔意。

    江嫵心中承載着衛氏給的幾字一腔柔意,埋怨的話一時間脫口而出。

    “正是因爲您一視同仁,二姐姐才這樣。”

    正是因爲您可以溫意柔情地待人,卻暗藏不發。二姐姐感受過您真情實意的關懷,又怎肯接受您這一視同仁的表面體貼

    衛氏怔怔地看着江嫵,一言不發。

    江嫵此時纔想起來妧姐兒當初說的,把泥丸當珍珠,其實是諷刺衛氏這般一視同仁的行徑吧。

    妧姐兒作爲嫡女,自然是希望衛氏能給足關注。要說她自私,這倒不見得,她本該獨享衛氏的給予的關愛,後又有鋮哥兒,那便分走一半給胞弟也不過分。

    在妧姐兒看來,妤姐兒和鈺哥兒與她並非一母同胞,並非衛氏所出,而衛氏卻一視同仁,這讓妧姐兒如何甘心

    “可我認爲,我一視同仁,並無過錯。無論哪個孩子,都想得到平等的對待。”衛氏看起來有些百感交集。

    “要求平等,是處於弱勢者的訴求,二姐姐她不是,因而她不喜,不喜您一視同仁,不喜您處處平等。”

    江嫵仿似代入了妧姐兒一般,聲聲到位,字字入骨,說得衛氏又是一陣發怔。

    兩人皆沉默不語,屋內靜得連根繡針落地都能聽見。

    江嫵此時感慨萬端,看來前世自己哪是七竅不通,簡直就是缺心眼。當時壓根看不出妧姐兒日日跟孃親作對是爲何,但現在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你平日多跟妤姐兒好,就連你也覺得我不應將庶子女與嫡子女放於同樣的位置對待嗎

    衛氏清越的音色從沉沉地語氣中透出聲來。

    這番江嫵倒是被衛氏問住了。

    江嫵思忖了一會,便開口道。

    “此時我站在二姐姐的角度,自是不願孃親平等對待的,二姐姐只有您一個母親,四姐姐有兩個母親,這樣算,二姐姐倒是喫虧的。這樣看來,二姐姐從小到大順心如意,也就數在您這喫得虧最大。”

    江嫵緩了口氣,呷了一口茶,又接着道。

    “要是此刻的我,若是沒見着三姐姐的那般,就算不及二姐姐那般怨懟,心裏也到底是意難平的。

    但因着孃親一視同仁,四姐姐如今小小年紀就心懷感激,是心有良善之人。而我因孃親種下的因,也得了四姐姐很多關心與照顧。這樣看來,孃親一視同仁,也是有一定理的。”

    衛氏聽了江嫵一說,見自己的做法得到認同,嘴角倒是輕鬆地彎了彎。

    只聽江嫵又說,“雖一視同仁,但二姐姐如此,想必是孃親現時給二姐姐的,定是與從前給的有落差罷。孃親所言之平等,對二姐姐來說,或許就是不平等了。”

    只見又陷入了沉默,久久才聽見衛氏一句,“我現時也得不到了,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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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哪裏尋來給她。”

    上次衛氏就有說一句江嫵聽不懂的話,這一句又更加深了江嫵的疑惑,登時就發問。

    “孃親這話是何意得不到什麼”

    衛氏此時又把江嫵當小孩子對待,“說了你也不曉得。”

    “孃親不說,我又怎會曉得。”

    衛氏神色又變得淡淡,不接話,也不看江嫵。

    “孃親”

    衛氏見江嫵開始急了起來,纔開口道。“昨日在繁升樓,嫵姐兒當着許多來客的面,說我只顧自己。”

    衛氏轉頭看了江嫵,有些認同地笑了笑,說:“她說的是對的,我確是自私的。”

    衛氏再也無法得到的,自是也不願大方地給別人。

    “昨日孃親與二姐姐,在繁升樓究竟是發生了何事,今日才起,便聽說此事江府上下都傳遍了。”

    江嫵自是不敢說出紫菽紫薔親眼所見,只能託說是從傳言而知。

    衛氏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嫵,問道,“以你這顆八卦之心,不知曉發生了何事,我可是不信的。”

    江嫵聽聞衛氏所言,頓時就有些尷尬起來,遂道。“孃親豈能這樣說,我不過是關心府中之事罷了。”

    怕衛氏扯開了去,又問道。

    “平日二姐姐也不會如此任着性子胡來莫非是孃親說了什麼惹二姐姐不痛快了”

    衛氏端起天青色舊窯茶盅輕啜了一口廬山雲霧,望着江嫵道。

    “不論我說些什麼,你二姐姐聽着總是不痛快的。昨日我索性是一句話都未曾與她說,免得惹了她生氣。誰能想到,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也能鬧起來。”

    “那或許是孃親跟旁人說了甚二姐姐才氣急”江嫵想套出秦氏跟衛氏說的話。

    “你大伯母讓我同她一道去夫人堆裏說說話,說是有好幾個夫人相中了妧姐兒,讓我過去再詳細談談。

    妧姐兒素來驕縱,將來嫁到別家去,又怎肯受她婆婆磋磨,我自是早早把她訂給了你舅舅家的大表哥衛可泉,但未走上明面,不好直說。這衛家終究是我孃家人,即便是妧姐兒再過分,你舅母也會顧着我的顏面。”

    江嫵臉上很是驚訝,前世可沒這一出。

    前世二姐姐的婚事可謂是一波三折,可也未曾聽說孃親有將二姐姐嫁給大表哥的說法啊。

    不對紫菽說二姐姐當時似是還有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前世無人打斷,二姐姐定是說出了一些傷極了孃親的話。所以孃親後來就再也未曾管過二姐姐的婚事,自然也未提二姐姐與大表哥有口頭婚約之事了。

    後來祖母做主爲二姐姐定下了一門親事,對方是昌平名門的少爺,在祖父辦的學堂裏唸書,只有口頭婚約,雙方未交換過庚帖,誰想昌平少爺剛考中進士,便轉臉不認人,不肯認這門親。

    後來爹爹做主,將二姐姐嫁給了爹爹上司的紈絝兒子,雖好像聽說二姐夫在外頭置有外室,但也未曾見二姐姐回來訴苦過,是以詳情也不得而知了。

    “那孃親可曾跟二姐姐說過此事”江嫵開口問道。

    “未曾尋着機會與她談過。”衛氏答之。

    “孃親是否想過二姐姐昨日是爲何出言相向。”

    “昨個兒因爲你出了事,倒是沒怎麼想,今早唸完經倒是想起來了。大抵是她不解我爲何不出面爲她相看吧。”衛氏也不看江嫵,只看着自己的手。

    “孃親既知,爲何不去跟二姐姐說。”

    “這就是今日我爲何同你說這麼多的原因。你也知你二姐姐無法心平靜氣地與我談話,如若我告訴她已爲她定下婚事,她難免會不忿,指不定會如何反抗,搞砸。”

    衛氏說着,就看了江嫵一眼,“你幫着探探她的看法,早日爲她定下,我也能卸下一個包袱。”

    “孃親”江嫵聽了衛氏的話,心中一慌。

    “這是我身爲人母的責任,看着你們成家。我就能放心了。”

    江嫵能感覺衛氏的神情與語氣皆是不同,是往日從未見過的,帶着一種輕鬆散逸,毫無壓抑之色,似是柳絮,風一吹,就能從牆內逸出牆去。

    江嫵開始害怕起來,“孃親,我還小呢。”

    “對啊,嫵姐兒才三歲,還有十二年呢,還有很久很久,日子也很長很長,長得看不到頭。”

    衛氏說到這,整個人又似是蓋上了一層摸不着的紗。將她的本性,將她的清逸,都遮了起來,又恢復了清冷淡漠,淺淺地透出一絲落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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