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江有歸舟 >我又怕甚
    “定國公夫人這是體子虛,思慮過重,心力交瘁所致。”

    江大奶奶秦氏看着眼前端着素瓷小碗喝藥,且瘦了一圈,雙眼微陷的大秦氏,心裏卻反覆想着方纔府醫說的話。

    “姐姐怎的不好好顧着身體姐夫也不好好管管。這定國公怎的會忙成這樣,主箇中饋都能把你累倒,這顧氏怎能這般折騰人”

    大秦氏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聽見江大奶奶提及定國公,心中一酸,便捂着心口伏低了身子。

    又聽見江大奶奶提及陳老太太顧氏,就想起陳老太太那張得逞的嘴臉來,心頭又氣到發疼,身子都跟着顫慄起來。

    江大奶奶見大秦氏情況有異,遂驚叫出聲:“姐姐你是怎的了莫要嚇我”

    大秦氏緩了一刻鐘才恢復過來。

    “我無事了,你莫要緊張。”

    江大奶奶見此,便輕手輕腳地把大秦氏扶到了羅漢牀旁,拿過一個寶藍色綾鍛大迎枕讓大秦氏靠着坐下。

    見大秦氏少有地虛弱,心中倒是起了憐惜。

    又派了玉姑姑端了杯蜜水來。

    “姐姐這是怎的回事”江大奶奶遞了蜜水過去。

    大秦氏接過啜了一口,甜意漫進口舌,同時將嘴裏和心裏的苦味都沖淡了些。

    這才緩緩開口,“你姐夫要納妾了。”

    江大奶奶才喝了一口茶,嗆到了喉嚨裏,直咳不停。

    等緩過來,纔看見大秦氏臉上帶着無可奈何又不甘的神色。

    “這是怎麼回事你辛苦主中饋多年,也不可能是子嗣問題,他們陳家哪裏來得臉面要求納妾”

    江大奶奶爲大秦氏忿忿不平起來。

    當初江大老爺與江大奶奶兩口子也是恩恩愛愛地過日子,只可惜成婚多年未有子嗣,這江老太太不允大房斷了血脈,就爲江大老爺納了李姨娘,至生下了大房長子釗哥兒後,才肯消停。

    江大奶奶此時知定國公要納妾,一時又感同身受起來,自是氣得不行

    “這事是姐夫主張的”

    大秦氏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定是那顧氏在作祟她怎就這般看不上你,處處給你使絆子。你方主中饋的時候,她就處處藏着掖着不肯指點,要不是你那過世的公公,她還不肯放權呢。這才除了服,就給你找晦氣”

    江大奶奶見大秦氏一直不做聲,便不肯了。

    “姐姐你倒是多說幾句啊,就這一句,我實在是摸不清頭腦。”

    “你倒是說了個九成九。”大秦氏又喝了一口蜜水,這才繼續道。

    “你還記得那天春日宴我早早便走了麼”

    “記得,可這跟春日宴又有何相干”江大奶奶甚是不解。

    “顧氏早早派人只請我回去,聽我說了爲瞬哥兒相看之事,便又問了我些旁的無關緊要之事。等到第二天我與你姐夫一同去請安之時,她才重重地給了我一擊。”

    大秦氏苦笑自嘲地輕哼了一句,又道:“我真是老了腦子不中用,怎會以爲顧氏會將她外甥女嫁給我兒,她想的可真好,而是想送給你姐夫當妾”

    大秦氏面露嫌棄,“怎會有這樣作踐自己外甥女的人這老太太從三年前就將佟夏清帶着身邊,我們守孝三年,她就留了佟夏清三年。生生拖累了她,又將責任推於定國公府頭上。

    你姐夫說願意幫着出嫁妝讓佟夏清厚嫁,這老太太還不願,一會兒以斷絕母子關係相逼,一會兒又以命相脅,非得送人進來當那要給主母立規矩的妾室

    她一心要噁心我,就是連自己的外甥女也不肯放過怎的這般狠毒”

    江大奶奶聽了大驚失色,雖說內宅之亂早有耳聞。但因着江老太太是個好說話的人,除了爲子嗣給江大老爺納妾以外,闔府上下就沒多管過甚。

    是以這等腌臢事,江大奶奶還是頭一回在親近之人口中聽說。

    “老太太還拿命來威脅這是怎麼回事”

    江大太太抓住了重點。

    “你姐夫不肯納妾,老太太氣的發了病,後來太醫來開了藥,說老太太是氣急攻心。

    我給熬了藥,老太太便威脅你姐夫,若是不納妾,老太太就不喝藥。這不是讓你姐夫擔上那不孝之名嗎

    你姐夫自是不願違背給我的諾言,跪了三天三夜,以示不願納妾。”

    大秦氏說到後面,聲音也變得低沉,雙眼微闔,“這身體哪是鐵打的啊第四天便昏倒過去,等我將當日府裏的事處理畢,太醫都已來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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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江大奶奶只靜靜地聽着,憐惜地看着大秦氏。

    “老太太便來指責我,說我善妒,說我沒有容人之量,這些壞名聲我都擔了又如何只要他是我一個人的我就是惡名遠揚,又有何懼

    可是她偏偏拿你姐夫的身體健康來要挾我她不肯喝藥,迫你姐夫納妾。你姐夫跪着,求她收回成命。可她怎麼就這麼狠心呢

    她說,以你姐夫的性子,醒來後會繼續跪,她不鬆口,你姐夫跪破膝蓋也會跪到她成全。

    可是她對我說,她不會鬆口,即便跪熬至腿疾,也無妨,至少還有爵位在身,還說些世子也不小了的話

    那可是她親生兒子她爲了讓佟夏清嫁進府裏來當妾連她兒子的腿都不要了”

    大秦氏微闔的雙眼冒出地淚珠直涌而下,語氣十分心疼地道。

    “她不止這一個兒子,可我只有一個相公她不心疼,可我心疼。他願意我爲跪着,跪這漫漫長日,哪我呢,難道又能自私地看着他長跪,再倒地不起嗎”

    “我豈能,這般自私”

    大秦氏淚流成線,睜了皆是淚水的眼,哀痛望着江大奶奶,似在說服自己。

    江大奶奶看着大秦氏這幅哀傷的模樣,心中一痛,嘴上卻罵道。

    “你怎這般愚蠢那可她十月懷胎的兒子她豈會捨得她不過是說些空話來詐你她就是仗着你心疼姐夫,這才肆無忌憚”

    大秦氏自嘲地笑了笑,“你說的我豈有不知之理。但她既能狠下心腸讓你姐夫跪個三天三夜,就會有五天五夜,七天七夜

    你可是不曾見着,她這幾天可是喫的安穩睡的香,半點也不見心疼的。

    只這三天三夜,就這般我哪裏捨得拿你姐夫的身子再去博個未知的幾天幾夜”

    大秦氏垂了頭,“我不敢賭,她便是誑我,我也只能認了。”

    大秦氏這幾日的臉以明顯可見的速度增了衰敗之色,江大奶奶看了很是痛心。

    “那姐夫”

    “他昨日方纔醒來。”大秦氏說到陳自應的情況,又側過了頭捂了心口,微嘆了口氣道。

    “他發現自己躺在正院的牀上,立時就想下牀。誰知連跪幾日又臥睡在牀,腳已無力,剛站起來,就摔在了地上。我扶他,他都不願起來,直直恨自己不中用。”

    江大奶奶聽了,微點了點頭,就問道。

    “那你可有同姐夫說”

    “自是說了。”大秦氏喝了一口蜜水潤了喉。

    “他聽了怒火中燒,連番質問我爲何擅作主張\、爲何不讓他守信、都堅持三天了爲何要放棄,我能怎麼辦,我也很難做啊

    相對於他受人彈劾不孝,或是納妾,我寧願見他完完整整,意氣風發,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同我共度一生。”

    江大奶奶聽出大秦氏語氣中的妥協,更覺心酸。

    大秦氏神色黯淡,微低了低頭,又道。

    “你說誰人府中又沒納一兩個妾室呢她們都能受得了,我怎麼就不行了況且他的心都在我這,我又怕什麼我又怕什麼”

    江大奶奶沉默着沒有接話。

    大秦氏似是說給江大奶奶聽,實則是說服自己。說服自己也認命,跟這全天下幾乎所有的正室一樣,大房地面對妾室的存在。

    江大奶奶明白大秦氏是怕的,之前不怕,但現在確確實實是怕的。

    雖然大秦氏一字未提那佟夏清的相貌,一字未提那佟夏清的性情。江大奶奶明白,這少女十八,正是花顏月貌的時候,而大秦氏如今已三十有四,豈會不擔心,豈會不緊張。

    江大奶奶吩咐玉姑姑將羅漢牀上的黑漆小几挪走,讓大秦氏躺了下來。

    兩人相顧無言,安靜聽着午後的蟲鳴聲,久到江大奶奶以爲大秦氏睡着了,才聽到大秦氏問一句:“當初妹夫納妾,你是如何纔不介意的。”

    江大奶奶抿了脣,微昂起頭,向上望去。

    “我未曾不介意過,我心未死,就是無法不介意的。他去一次姨娘的屋,我這心就揪着發酸發疼一次,但又能如何,這子嗣問題,豈容我們胡鬧。好在只是爲了子嗣,等李姨娘誕下一子,他就一次也不曾踏進李姨娘屋裏。”

    大秦氏聽了,便輕笑了一聲。

    “我心未死。你說的極好,我心未死。”

    江大奶奶伸手摸了摸大秦氏的鬢角,“你素來要強,未戰先泄氣,倒不是你的性子了。先前姐夫連跪幾日也要守諾,他的心意,你難不成還不明白,何須再此庸人自擾。”

    大秦氏這才啓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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