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江有歸舟 >我心晃盪
    四月暮春,上夏漸熱。詩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就連江府藤息閣旁的桃花林也未得幸免。

    婠姐兒今日吩咐梳頭的姑姑梳了垂鬟分肖髻,踏着盈盈步子去了二房正院給文氏請安。

    沿着抄手迴廊往正院走,遠遠就聽到文氏嬉嬉笑笑的聲音。

    婠姐兒心情不禁大好,父母關係和睦,作爲子女實是十分爲之高興。

    更何況這二房的江昕與文氏因科舉之事各執一詞,多年互不理睬。

    婠姐兒剛出生那幾年,兩人關係尚且還好,只是小吵小鬧,後三房江曄先是成了生員,後又成了舉人,文氏氣江昕意不在仕,才與江昕鬧僵。

    且文氏生婠姐兒的時候虧了身子,得休養三五年才適合爲二房再續香火。因此這些年二房便只得婠姐兒這一姑娘。

    這些日子文氏皆在爲婠姐兒挑人家。婠姐兒自是明白再等兩年便要及笄,若是定了親,指不定就要嫁人了。

    文氏膝下難免空虛,婠姐兒便在心裏暗暗埋下一個念頭,好時不時跟文氏唸叨幾句,讓文氏也長個心眼。

    站在屋檐下的尤姑姑見婠姐兒來了,便上前福了福,喊了一聲:“姑娘。”

    聲音不高不低,一是跟婠姐兒打過照面,二又正好穿過門簾,向文氏稟告。

    文氏聽了,連忙喚婠姐兒進門,聲氣中都藏不住笑意,眉飛眼笑的。

    江昕與文氏剛用完早膳。婠姐兒一進門,就見江昕坐在杌凳上揚着笑,文氏也好似坐不住一般,見婠姐兒進來,立馬上來迎。

    又對尤姑姑吩咐了一句,“去枝霽樓把我交代的功課給幾個姐兒說一聲,還有跟她們說不用等婠姐兒了,今日婠姐兒有事。”

    文氏扶着婠姐兒置於前的手,笑着把婠姐兒端詳了個透。

    婠姐兒一陣疑惑,又被看的是老大不自在了,便出聲道,“娘,你這作甚看得我心裏直發毛。”

    文氏掩口咯咯地笑,又輕拍了拍婠姐兒的手,道:“我跟你爹給你相中了一個夫婿。你待會便跟你爹去前院瞧上一眼,若是看不上,娘再另做打算。”

    婠姐兒耳根發熱,臉頰暈了微微一抹紅。嗔道,“女兒婚事但憑父母做主。”

    文氏略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說:“這女兒家的婚嫁等同於第二次生命,可馬虎不得,你若不瞧上一番,貿貿然嫁過去,屆時想吃後悔藥,即便你爹再有錢,也是尋不來的。”

    江昕也在一旁開口應和,“你娘說的有道理。我們也不是迂腐人家,多少人是一眼沒見蒙着紅蓋頭就嫁人了,你有這般機會,還是瞧上一瞧好。”

    婠姐兒說的本就是害羞敷衍之詞,聽這兩夫妻一唱一和的認真勁,更是不好意思,連連應是,巴不得兩人趕快就此打住。

    江昕見婠姐兒同意了,便喊站着的兩人坐下來談。

    等兩人都落了座,江昕才緩緩開了口道。

    “我與你娘分別看中了一個人選,一個是定國公府的世子陳伯瞬,年紀比你小一歲,但爲人穩重;一個是與你二叔父一樣,也是今年的二甲進士。頗有學識,名爲趙千凜。”

    江昕拋出了話頭,立時搶佔先機,說起陳伯瞬的優點來。

    “這陳伯瞬你幼時也是見過的,雖年紀較之你是要小上一歲,但我見他行事頗有章法,畢竟是功勳之家的世子,氣度與見識皆爲上乘。”

    江昕介紹趙千凜時,只短短兩句話,似是不看好一般。

    文氏聽了這就不樂意了,等江昕剛話畢,文氏就立刻接了上去。

    “這趙千凜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才學自是不必多說的。明年及冠,比婠姐兒要大六歲。年紀大一些不要緊,會心疼人。那陳伯瞬年紀比婠姐兒還小,我看着不靠譜。”

    文氏說到後面,便搖了搖頭。

    “你要這般說,那趙千凜又靠譜啦都這般年歲了,指不定房裏都安了幾個人了。讓他再等兩年,我們婠姐兒嫁進去,指不定庶長子都有了。我江昕的女兒何至於受個小小進士拿捏”

    江昕見文氏說趙千凜優點,那便儘管說就是,誰知後頭又扯陳伯瞬說上一句不靠譜來。

    “這才說定親呢,你就想到兩年後,你未免想得太過了。況且婠姐兒只是你的女兒,不是我的不成,我自是派人去查過,都說屋裏乾淨着呢,身邊服侍的皆是小廝。

    照你說的,小小進士又豈敢在婠姐兒面前作威作福。若是嫁進了那功勳之家,我們即便是想管,也有心無力。況且那宅院深深的,不知多少腌臢事呢,讓婠姐兒進去,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文氏據理力爭,毫不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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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江昕聽了文氏這一說,思忖半晌,也點了點頭,率先繳械投降,道。

    “你說的不無道理。”

    只要是對婠姐兒的婚事是好的,江昕也不跟文氏爭一時之氣。

    婠姐兒在旁邊聽的是目瞪口呆,這江昕與文氏兩人一搭着話,無論是正常交流的,還是激烈爭論的,一開聲,準把婠姐兒忘了。

    婠姐兒心裏一陣無語,竟當着自己的面談論起這些話來,真真是亂了套了。

    江昕這纔回過頭來,語氣十分不捨地對婠姐兒說:“今日見的是趙千凜那小子,你可得好好瞧瞧,不論瞧沒瞧上都得跟我們說,這樣我們纔好幫你回掉。”

    婠姐兒聽了,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聲音堪比細蚊:“女兒知道了。”

    文氏便再交代了幾句,“萬萬不可胡亂接旁人的東西,若是這樁婚事不成,被人借來做文章,傳出去就是私相授受之名了。”

    婠姐兒見茲事體大,便不敢馬虎,牢牢地將文氏的話,記在心上。

    江曄見事情交代完畢,時間也差不多了。遂辭過文氏,帶着婠姐兒一同去了前院。

    趙千凜也沒想到隨同鄉來江府吃了一桌酒席,也會誤打誤撞遇上相看之事。

    當日,本想直言相告,但又聽見江昕的聲音,極爲耳熟,纔想起是桃花林中喚那一句“婠姐兒”的男音。

    遂腦中把事情皆捋了一遍,才知婠姐兒在桃林裏,原是在暗中觀察相看對象。心中卻大讚一句,真是好生大膽

    男未婚,女未嫁。既有緣相面,況趙千凜也對婠姐兒有一面之情,那便主動來相看一回,又如何。

    何況自己也是少年進士,也是配得上婠姐兒了。

    趙千凜合計了一番,便精心打扮,應着江二老爺下的帖子,於今日來了江府。

    方進江府,就來了一小廝,客客氣氣地將趙千凜迎到了藤息閣後的水榭上。

    趙千凜尋了個角度,正好能望到桃花林某處,便定定站着看。

    桃花已謝,隔着碧水望去,只剩春留下來的綠意。

    林間忽的走出一抹鴉青色,趙千凜神色緊張地伸頸望去。有一抹桃花色緊隨其後,映在這漫漫綠林中,似是桃花一般,卻又比桃花本尊更撩趙千凜。

    婠姐兒遠遠就看到了水榭中立了一男子,往桃林方向望來。心知這等距離是看不清的,但還是無法抑制地羞得低了頭。

    此時心裏緊張地咚咚只跳,怕是一張嘴,這就要往外蹦。

    等婠姐兒走近水榭了,趙千凜纔看清婠姐兒穿的是粉色大袖襦裙,怪道如此似桃花。

    趙千凜等江昕與婠姐兒走入水榭,便先作揖見禮。

    婠姐兒見是那日桃花林所見之人,心中不知作何竟有些發滾發燙起來,直燒上臉。

    只聽胡亂地聽到江昕給雙方做了簡單介紹,便離開了。

    偌大的水榭,只剩婠姐兒和趙千凜兩人,連婠姐兒的貼身丫鬟紅絳也不知何時往水榭入口去了。

    “在下趙千凜。江小姐,我們甚是有緣。”

    趙千凜怕婠姐兒不好意思,遂先開了口。

    婠姐兒這才擡了首,匆匆往趙千凜臉上掃過,道了一句。

    “未曾想到竟是公子,公子竟是少年進士。”

    趙千凜聽出婠姐兒語氣中的驚訝,心裏泛起了些得意。

    口上卻謙虛道,“府上三老爺也是今年的進士,而在下的名次卻是不及他的。可見這京城人才遍地可見,我一個小小的進士,也是不值得驕傲的。”

    婠姐兒聽了,抿嘴而笑,“我三叔父如今二十又六了,比你長七歲,莫說這學識,即便是論世經歷也要多上七年,即便你是輸,也輸在年歲罷了。

    何況這未及冠便中了進士,哪是你說的,京城遍地可尋啊。”

    趙千凜聽見婠姐兒這一說,心情頗爲愉悅,語氣也爽朗起來。

    “婠姐兒,你可”趙千凜剛一開口,便察覺自己說錯話了。神色慌張地望着婠姐兒,手也不知該放哪兒是好。

    怎麼就變得如此輕佻,又不是相熟的人,竟直呼人家小姐的名兒。

    婠姐兒先是驚了一驚,後又莞爾一笑。原是有些驚訝趙千凜會這般喊自己,後又見趙千凜這般慌亂,只覺得這人甚是有趣。

    婠姐兒這一笑,耳垂掛着的赤金鑲月白石玉蘭花耳墜直晃盪,也不知是那耳墜晃得趙千凜心神不寧,還是婠姐兒笑得奪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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