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拂水龍吟鳳梧揚 >第四十九章 苗長寧之死
    李弘冀取過侍女手中的小銀錘,站了起來,將銀盤中湖蟹取出兩隻,分別置在蕭雁北、卓武面前,言道:“自己執錘破殼取肉,猶若將軍親率兵馬攻城掠寨,其中之快意,方是此蟹之真味,豈能讓他人代勞,使臣大人以爲如何?哈哈……”笑罷,掰下蟹腳,用銀錘一敲,剝開碎殼喫將起來。

    蕭雁北但覺天下間喫蟹能吃出這種意境的,也唯有李弘冀這人,他本是拓土開疆之人,細品此話意思之味,便也哈哈大笑:“痛快,燕王年少英偉,本使佩服。”

    若說初見之時,蕭雁北也曾道過此話,是爲客套,此時卻實是讚歎。

    李弘冀想是喫蟹高手,傾刻將一隻蟹取肉喫完,舉止卻極爲優雅,側身伸手在旁邊侍女手上端着的銀盆將手淨洗,取過帛布拭擦乾淨,舉起酒盞對蕭雁北道:“使臣大人仍大遼重臣,本王能讓大人屈尊而來,實是有幸,本王敬大人三杯……”言罷連飲三杯。

    蕭雁北年紀本大李弘冀近二十歲,又是使臣身份,受之自然之下,卻也回敬一杯。

    李弘冀站起受敬之後,將酒杯放下,“本王略好琴道,今日月明風悠,想彈奏一曲,望使臣大人指點。”

    李弘冀與蕭雁北見面至今,從未言及聯軍之事,自與他心中的顧忌有關,蕭雁北但想起柬帖上“琴音波心”之言,點了點頭笑道:“能聽到燕王奏曲,當是本使之幸。”

    李弘冀笑了一笑,“拿盞來,將酒斟滿,本王要敬水仙姑娘一杯。”

    兩位侍女聞言忙取盞端壺來到水仙身邊,將酒倒入盞中,奉到站起身子的水仙面前,那水仙接過侍婢遞來的酒盞,對着李弘冀淺淺一笑,道聲“多謝殿下”,將酒飲下之後,款款而退,跪坐在身後丫環讓出的軟毯之上。

    李弘冀一飲而盡,笑容一斂,將金盞遞與侍婢,坐在琴案後的軟毯上,對着蕭雁北拱了拱手,便是舉手拔弦,但聽琴聲響起,卻若天雨突降,稀稀疏疏之下,驟然大雨暴襲,雷鳴電閃,夾雜着金戈鐵馬,又似飛龍入雲,仰嘯九天……

    突聽“錚”的一聲,一根琴絃斷開,衆人臉色皆變,李弘冀卻似未覺,琴音急轉,若刀劍錚吟,又帶着鐵蹄飛奔之勢,復隨勢而揚,又若狂風呼嘯,掃林而過,“錚”的一聲,卻是復斷一弦。

    但見李弘冀左手按弦,右手一揮,便自雙手離弦,餘音脆脆聲漸中,卻有單騎絕塵而去之勢。在衆人驚愕中,站身而起,大笑道:“殺人一千,自損五百,哈哈……獻醜了。”

    李弘冀起拔之時,已意有殺勢,千軍萬馬廝殺之中,一路高歌猛進,不意琴絃忽斷,但在斷絃之後,又是不肯降調,依是臨場應變,轉而輕兵疾進,待要集兵猛衝,又斷一弦,無奈之下,猶是單槍匹馬,衝鋒陷陣。

    古來彈奏絃斷,皆視爲不吉,而李弘冀卻神色自若,蕭雁北但聽李弘冀如此豪言,心下暗中讚歎。

    若論琴技,李弘冀自是遜於水仙,就如喝酒一般,水仙的琴意猶如花雕之綿醇,讓人回味無窮,連流忘返。李弘冀的琴音卻似烈酒,使人熱血沸騰,豪情滿懷,可惜琴絃一斷,猶似冷水潑面,意境自然是大打折扣。

    李弘冀回到圓桌入座,對着蕭雁北微微一笑,“這破陣曲仍本王所創,還望使臣大人多多指教。”

    蕭雁北平時閒暇之餘,也會聽蕭慕雲奏曲遣情。對於音律來說只能說是略通,但他武功修爲甚高,自也聽出第一根絃斷之前,李弘冀一路高歌之下,本可略作轉音而不至於斷絃,就像攻下城池般,兵馬本可暫作休整,卻也不知何故,李弘冀心似不願才至絃斷,而第二次絃斷卻似是氣勢所盛而至。

    他自也聽出琴中有殺伐之意,心猜李弘冀有與遼、漢聯軍之心,但他並非南唐皇帝指派與自己商洽聯盟之人,雖貴爲皇子,自己也不便與他言及聯盟之事。

    聞言之下,望了不遠處端坐的水仙,心念一動,望向水仙,“本使一介武夫,豈敢言教。聽得燕王之琴音氣吞山河,但覺磅礴憾人……水仙姑娘以爲如何?”

    蕭雁北見李弘冀不當面言及聯盟之事,想必是心中有所顧忌,而行事謹慎之下,卻能讓水仙這個女子參與,想必其中必有深意,他自不知水仙是風塵女子,但見李弘冀與她敬酒,甚是禮遇,心猜李弘冀或許借這水仙之口將這弦外之音道出。

    水仙聞言淺淺一笑,站了起來,款款行到琴案前,對着蕭雁北等人屈膝行禮後,也不言語,坐在琴案後的輕毯上,將斷絃取下,便又撫琴彈奏起來,竟是李弘冀剛剛所奏的破陣曲。

    五根琴絃在她雙手按拔之間,其聲雖未如李弘冀所彈時高亢激昂,但風雨雷電之勢,馬嘶劍吟之韻,連貫流暢之中依是憾人心田,其磅礴氣勢卻也不亞於李弘冀所奏,待終之時,雙手驟停,復疾手而動,但聞如蹄聲漸響,卻似是英雄踏馬歸來。

    待餘音消去後,水仙起身行禮道:“小女子僭越了,望請殿下恕罪。”

    “你深知本王之意,何罪之有,哈哈……”李弘冀一臉欣賞地望着水仙,“你如何能猜到本王最終之意。”

    李弘冀曲終之時,琴音猶似踏馬絕塵而去,而水仙則是踏馬歸來之音。

    “小女子但聽殿下意境激昂之下,本可一馬平川,卻不知何故斷去一弦……而第二次卻是那斷絃被音波震起,纏住了武弦,不得已之下,殿下才震斷武弦。”水仙緩緩而道。

    “剛剛聽到此曲爲破陣曲,小女子便猜第一次斷了文弦應是殿下有意之舉,心猜殿下想必是去輜重羈絆,使行軍流暢之意……即是破陣曲必是凱旋而歸,故而小女子斗膽彈奏此曲,順着琴意而去,實非小女子之能。”

    水仙所言非虛,她琴藝精湛,悟力過人,但隨着曲調變化而去,終將李弘冀這凱旋歸來的意境流暢貫通奏出。

    李弘冀聞言看着水仙許久,點頭道:“想來的所謂知音,便是如此,水仙姑娘之琴藝,恐是當世無雙。”

    “殿下謬讚,實不敢當,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斗膽請教殿下。”

    李弘冀微微一笑,“你是否想問本王,本王第二次斷絃之後,受其所擾,本該黯然收兵之聲,爲何卻是孤身衝陷之音,亦違了凱旋歸來之意。”

    “此曲仍本王守衛邊疆與敵作戰後所創,兩軍對壘,勝負難料,即使料敵先機,也亦有諸多變化,就如剛剛第一根斷絃纏着武弦。本王震斷武弦,又恐兩弦復擾別音,故變揚爲抑,順勢之中……就如水姑娘剛剛隨琴意而奏那般。”李弘冀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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