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滉發現,說出真相併沒有想象中艱難,真正艱難的是這之後所要面對的種種。

    而對於梁璀錯而言,這個真相殘酷又暴虐。

    她在聽到許名揚的名字後,失神地坐在座椅上,半天,一句話沒有。

    林滉擔憂地看着她,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窗外的天色很快由明轉暗,黑夜降臨,從會議室的窗戶往外望去,只有稀疏的幾盞燈光,林滉和梁璀錯相對,卻都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寂寥之中,梁璀錯的聲音忽然響起。

    “證據確鑿嗎”

    她問,林滉反應不及,先是啊了一聲,然後才點頭稱是。

    “啊。”她發出懊惱的一聲,而後有些嘲諷的說:“還真是想不到。”

    林滉不語,梁璀錯又接着說,聲音裏帶着笑,卻仿似在哭,“爲了什麼呢爲了讓我回歸正軌爲了報復我母親對他們的背叛既然這樣當初又何必接我回來。”

    絕望在此刻將梁璀錯籠罩,自從父親去世,她的人生就像步入了泥潭一般。

    母親的疏離,姥姥和姥爺的冷漠,是她成長過程中無法迴避的痛

    而她最最依賴的許名揚,不知什麼時候便倒戈了,跟着家裏的長輩一起親手毀滅了她的夢想,要將她的所有心血付之東流。

    這樣想來,人生還真是悲涼啊。

    梁璀錯站起身,重心不穩,向後傾了傾,又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得知事情真相後,她第一反應是姥爺主導了這一切。

    可如果是這樣,他爲什麼還要跟優pay合作,以換取他們對盎然跟生生的支持及投資。

    又或者梁璀錯蹙眉想,這一切與姥爺並無聯繫,只是許名揚單獨的行爲。

    這麼一想,事情一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梁璀錯跌回到座位上,想要努力理清思緒。

    林滉看出她的反常,扶了一下她,問:“你還好吧”

    梁璀錯反手抓住了林滉的胳膊,說:“你再給我詳細說下你掌握的情況。”

    林滉坦言,林橋落最初調查這事時,着實費勁兒。

    沙漠人煙稀少,又沒有監控錄像,讓證據難尋。

    線索是出現在林滉出事時,林橋落堅信這也不是一起意外,沿着汪宇凡家的道路出口調出了那個時間段的監控錄像,發現了肇事車輛。

    他查驗,卻發現那輛車的車牌號是假的。

    “後面,我小叔找到了這個黑色交易市場,很快找出了買牌照的人,給了他些錢後,他就鬆口了。”

    “他親自指認了許名揚”

    “沒有,指使他的人是一個地頭混混,但我們順着這個人繼續往下查,發現他又教唆了工人去罷工,去破壞沙障。這次我小叔沒再打草驚蛇,找人一直跟着他,然後發現他和許名揚之間存在交易。”

    林滉說完,屏住呼吸,去看梁璀錯。

    梁璀錯沉思了許久,問:“你覺得我哥哥這麼做的理由是”

    林滉:“我不知道。”

    或許只是大家長作風在作祟,就是不希望梁璀錯再做環保。

    又或者梁家一早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後續的所作所爲不過是希望將他們剝離開來。

    可不管是哪一種原因,他們的做法未免都太極端了一些。

    梁璀錯雙眼寫滿了倦怠,“是吧,我也不清楚了。”

    她隨即向林滉訴說着許名揚於她而言的意義,如果是姥爺這麼做,她完全可以理解,可許名揚

    “我想不通,明明今年四月時,他還爲我搖旗吶喊,到處奔走,幫我尋找合適的贊助方。”

    林滉聽完這番描述,也是一驚,事情遠比他想象中要複雜。

    夜深了,林滉提出送梁璀錯回家休息。

    兩人一路相對無言,都沉浸在個子的沉思當中。

    到達樓下時,梁璀錯忽然林滉在避重就輕。

    “你還是沒有說明你爲什麼會退資。”

    林滉怔住,“”

    “在背後構陷盎然的人是許名揚跟你退資生生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面對梁璀錯那灼灼的目光,林滉完全不知從何說起。

    “phoebe,我你再給我一些時間,等到必要時機我一定對你知無不言。”林滉說,卻希望永遠不要有這樣一個必要時機。

    林滉現在的臉色差極了,梁璀錯不忍心再去逼問,但又覺得委屈。

    她推開車門,下車前,轉過身,開口:“你不能退資盎然,他們是商人,可我們是夢想家。”

    商人和夢想家,這兩者間的區別不言而喻,林滉看着梁璀錯的背影在黑夜裏漸行漸遠,開始懷疑起自己這麼做的正確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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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梁璀錯回到家中,許茗瑗熱情地迎上來,向她分享她今日的成果。

    梁璀錯接過她遞來的畫本,感覺恍惚。

    許茗瑗反覆爲她打氣,說盎然一定會度過難關,到時候她的設計的環保布袋也能派上用場。

    梁璀錯笑笑不語,藉口疲累,進了房間,趴在牀上,心越揪越疼。

    另一邊,林滉回到家中,開了灌啤酒,坐在陽臺上,望着外面漆黑的夜,也在思考。

    第二天天還未亮,梁璀錯便起了身,她打開衣櫃,翻出生日時許名揚送給她的裙子。

    是溫柔的橡皮粉色,他拿給她時反覆強調她應該穿的溫柔一些,不要再彪悍地行走在黃土之間了。

    而現在,她要穿着這條裙子,去鄭重地和許名揚面談。

    在煎熬中度過一夜的還有林滉,而當曙光投射進窗幾,他的心忽然有了定奪。

    許名揚看見梁璀錯,喫驚,但還是若無其事地將她迎了進來。

    “還沒喫早飯吧我媽媽昨天送了點小餛飩過來,我給你煮點”許名揚進到客廳,轉身問。

    “不用。”梁璀錯脫下外套,坐到了沙發上。

    許名揚在看清梁璀錯身上的裙子後,心裏莫名一緊。

    “璀錯。”許名揚坐到了她的對面,輕聲喚道,說:“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很艱難,但是我幫不到你,而且我希望你能”

    “解散盎然嗎”梁璀錯擡頭,打斷許名揚的話。

    許名揚不語,梁璀錯深嘆了一口氣,然後不帶一絲矯揉,直接問:“爲什麼要故意陷害盎然”

    他們一起長大,如果有問題,她希望直視,而不是逃避和猜疑。

    想到過事情會敗露,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般突然。

    許名揚失神了好幾秒,然後有些痛苦地將頭髮揉亂。

    他開不了口。

    梁璀錯卻表現得很平靜,她把疑問歸整成簡單的幾個問題,一一拋出。

    “這些事姥爺並不知情吧”

    “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你先開始不是最支持我的嗎怎麼會發生了轉變”

    梁璀錯愈是勇敢,許名揚便是愈是怯弱。

    沉默了許久,他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梁璀錯:“我不是來聽你說抱歉的。”

    許名揚瞭解她的脾性,明白她一定會追問到底,而他有着太多的不得已,卻沒有一條能摘出來說。

    兩人相對着,無言,心裏卻皆是不能平靜。

    梁璀錯痛心於許名揚的爽快默認,那幾乎是碾碎了她心底最後的一絲僥倖。

    許名揚看着竭力保持平靜的梁璀錯,也是難過。

    在他看來,他們都很無辜,怎地就要平白地遭受這樣的磨難

    同時選擇跟家人開誠佈公地進行談話的還有林滉。

    糾結和消沉了這麼些天后,在和梁璀錯見完面後,他忽然清醒了許多。

    他不能把生生交到對綠色並無熱枕和夢想的人手裏,他和梁璀錯拼盡全力走到今天這一步,決不能半途而廢。

    而關於他們兩家的恩怨,他必須要面對,同時也要接受另外一個事實,那就是在這樣的一場風波里,他根本無力保全梁璀錯,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和她一起面對。

    林父沒有想到林滉這邊又出了波動,氣悶到不行。

    他當即去拿梁璀錯做威脅,說會把全部事實告訴她。

    林滉卻已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了,“你去說吧,她有權利知道一切。”

    林父:“你想做什麼你別告訴我你還要跟她在一起。”

    林滉不語,但心底明白,這之後他們大概是真的沒有可能了。

    林父則繼續逼近,“她爸爸可是害死你爺爺的兇手,她就是殺人犯的女兒。”

    林滉擡眼,冷靜地回:“那只是一場意外,她爸爸可能有過錯,但她卻沒有。”

    這話叫林父啞口,他氣急了,擡起手臂要去掌摑林滉。

    林滉沒有一絲閃躲,反而向前挺直了身子。

    林父的巴掌就要落下,卻看見不知何時站在一旁的林橋落,終於他垂下了胳膊,對着林滉說:“我可以不管,讓你繼續去經營生生能源,但你和梁璀錯絕無可能。”

    秋日正午的陽光,其實很溫暖,但梁璀錯坐在窗前那裏,卻覺得手腳冰冷。

    許名揚在她面前低垂着腦袋,菸蒂就快燒到手指也沒注意。

    而她在心底組織了無數語言後,終於艱難地開了口,“你的意思是說,你之所以從中作梗,只是爲了要切斷我跟林滉之間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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