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梁璀錯出門沒多久,便撞見一個躺在路邊的人。

    她下車,卻反被挾持。

    那人坐在後座,用刀抵着她的腰,勒令她將車開到了精神病醫院。

    接着她便被等在那裏的醫護人員強制着丟進了病房。

    而她在照着挾持她的人的命令往前開時,看着周邊越來越陌生的一切,忽然想起了父親治沙手冊上的一幅手繪地圖。

    上面點出了呼藍鄉和崇安縣,並在這兩地之前畫了一條曲折的線。

    梁璀錯一直不明白這幅地圖存在的意義,它甚至連個簡單的標註都沒有。

    而沿着那條曲折的路往前開時,她卻忽然被點明瞭。

    崇安縣

    新達生化就在崇安縣

    林滉聽了梁璀錯的話,拍了拍她的背脊,說:“許智已經被警方扣留了,新達確實有問題,接下來他們將受到應有的懲罰”

    梁璀錯愣了一下,不確定,“你認真的”

    林滉點頭,將她的手圈在自己的手裏,握得很緊。

    他看着梁璀錯的面龐,她的臉色還不很好,這讓他遲疑,該不該在現在告訴她那封舉報信和光盤的存在,告訴她,她父親的死極有可能並非意外。

    接下來的幾天,警方對當年負責運輸的司機進行了密集的盤問。

    最終他們終於交代了實情。

    原來新達生化以每噸30元的價格僱傭這些司機將工廠產生的廢水帶出工廠並進行排放。

    “反正拉出去的車也是空車,不如借這個機會多賺點錢。”

    “我們把廢水運出後,視情況傾倒,基本上是路邊或者污水管道窨井內。”

    “後面發現這些地方太容易被發現,我們就把它往靠近沙漠的地方倒。”

    “一開始我們是避開那些治沙林的,心想人家種樹也不容易,可天下雨,那裏路太泥濘,車子太重陷在裏面開不出來,我們就只能就地排放了。”

    “沒想到這東西這麼厲害,會把那些樹全部害死”

    運輸工人們接連提供了證詞,負責辦案的警員又氣又惱。

    如果最初不瞭解的話,那麼樹苗死亡後他們總該有醒悟的意識。

    可據他們繼續追查,發現這裏面的幾人這些年一直在幫一些企業做偷運化工廢液的勾當。

    證據確鑿,許智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最初這麼做是因爲公司業務不算好,生產草甘膦產生的廢水處理成本又很高,市價每噸2000元,爲了節約成本,我們選擇了僱傭運輸司機將廢水私運出去。”

    許智說,警方:“呵,好一個節約成本。”

    按每車五十噸計算,原本需要花十萬的處理費,他們用一千五百元就搞定了。

    而嚐到了暴利之後,他便再也停不下來了。

    這之後,爲了保全利益、掩蓋罪行,他更是良知泯滅。

    根據許名揚提供的線索,警方還找到了他這些年一直用錢安撫的原呼藍鄉鄉民老王。

    多番聞訊後,老王也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是他收取了許智的錢財,故意損壞了車子的剎車。

    對此梁心玉十分震驚,老王是韓耘頗爲信賴的助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而老王坦言他對新達將廢水傾倒在呼蘭鄉周邊的事情是瞭解的,“那段視頻還有那些照片都是我跟韓耘一起摸黑冒險拍下的,當時我就勸他,對方是你親戚,又財大氣粗,你犯不着跟他們硬碰硬,不如拿點錢了事算了,可韓耘性子剛烈,無論如何不答應。但他還是念及和許智的親戚關係吧,所以便先和他面談了一番,把證據也給了他一份,勸他自首”

    當被問及是怎麼跟許智達成如此喪盡天良的協議時,老王嘆了口氣,說:“那窮鄉僻壤的地方,我真是呆夠了也呆怕了,韓耘說環境好了一切也會好起來,可那樹啊,砍下去容易,長起來卻太難了,我覺得我等不到”

    又是一個被金錢矇蔽了良心的人。

    警方連連嘆氣,又去問許智。

    許智在交代了必要的事件後,已不願再開口了。

    他望着這間狹小又昏暗的房間,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倔強的背影。

    他單薄卻叫他懼怕。

    “人這一輩子啊,最怕的不是渾渾噩噩虛度此生,而是你遇見了一個有夢想有信念的人,他在身體力行的告訴你你有多可悲”

    這一年,木城的初雪來得特別早。

    而初雪那天正是案件宣判的那一天,梁璀錯站在窗前,把玻璃打開,將手伸了出去,眼睛裏有淚光。

    她問林滉:“這算是含冤得雪嗎”

    林滉從背後將她圈在懷裏,默默地點頭。

    這是遲到的真相,但因爲代表着正義,再漫長也值得等待。

    這是一起重大環境污染事故,期間又涉及買兇殺人的案件,法院最終以污染環境罪和故意殺人罪判處許智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罰金5000萬元。

    而對其他參與到其中的被告人,以及未按照事實進行報道並惡意掩藏事實的受賄媒體,法院均判處他們有期徒刑,並處最高罰金達100萬元。

    但梁璀錯和林滉都清楚,這些錢遠不夠用於修復呼藍鄉受盡污染的土地。

    而梁璀錯心中則多了一個目標,她不僅要完成父親未完成的遺願,繼續進行土地荒漠化的治理工作,還要去推廣土地修復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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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土地是人類賴以生存的資源,土地之殤即是人類之殤。

    身體和精神都恢復的差不多後,梁璀錯做了兩件事情。

    首先,她去見了許名揚和許智。

    許名揚拒絕了她的見面,許智則只說了一句話便走了。

    他說:“對不起,我從未想過那些廢水會毀了你父親的心血,也毀了我。”

    梁璀錯走出看守所,忽然想起了她被接回梁家後,許名揚對她的種種照顧,他的笑很溫暖,給她原本陰霾的生活注入了無限曙光。

    其實他也是受害者吧,被親情捆綁,最終做了連自己都厭惡的事情。

    而許智,他大概真的是無心的,因爲人在被利益牽着走的時候,都會失了心智。

    第二件事,梁璀錯爲父親重新修了墓碑,墓誌銘是:“這裏躺着最勇敢的治沙人,他的肉體已經隕滅,但他的靈魂會將綠意灑滿大地。”

    一切塵埃落定後,盎然的工作開始重新步入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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