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氏心裏也在琢磨這件事兒。
她認爲跪着逼迫學堂收三個女兒不好，這樣一定會讓對方反感，到時候人家就算收下了，要給三個孩子穿小鞋也是輕而易舉的。
她覺得要用別的法子，且她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
但範氏沒有反駁蔣銀寶，一路都溫柔地點頭。
快到學堂，範氏就跟蔣銀寶道：“相公，不然你先去幹活兒，你若在的話跟着我們一起磕頭就……奴家不忍心。”
蔣銀寶一想，對啊！
他去了那老梁頭肯定要爲難他，他纔不想受氣呢！
“行！”
“我警告你，要是三個丫頭不能進學堂，我就提腳把她們都賣了！”
“她們現在是我閨女，我想賣就賣！”
“誰也攔不住！”
三個小姑娘嚇得哆嗦，範氏的臉色也白了白，她慌忙道：“奴記住了！”
蔣銀寶這才滿意地轉身離開。
看着他走遠，範氏鬆了一口氣。
幾個小姑娘也瞬間恢復正常。
害怕都是裝的。
生逢亂世，一個女人帶着幾個小姑娘竟然沒被人弄去賣了，真真兒得有點兒本事。
孃兒四個去了學堂，這會兒陸陸續續有孩子去念書，大家都好奇地打量她們四個。
“你們是誰，哪兒來的，來這兒做什麼？”有大些的孩子問，其他孩子都好奇地圍着她們打量。
範氏好脾氣地道：“我們是蔣銀寶的家眷，也是來學堂唸書的！”
“蔣銀寶的家眷？”
“我我我我，我知道，昨兒傍晚蔣銀寶帶着這個女人去村長家了，說是他娶的媳婦！”
“蔣銀寶怎麼娶個這麼老的媳婦？”
“都可以當我阿奶了呢！”
範氏一點兒都不在乎孩子們這些無禮的議論，她一直笑眯眯的，幾個小姑娘也一直畏畏縮縮的，表現得很膽兒小害怕。
“先生，先生，老蔣家，蔣銀寶的媳婦帶着三個姑娘要來念書！”
“先生，老蔣家人老是欺負蔣爺，還想跟您搶蔣爺，您收不收她們啊？”
有好事兒的孩子啪嗒嗒地跑去梁老先生面前挑撥，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樣子。
“蔣銀寶還沒成親啊？”蔣老先生詫異。
就算成親，生孩子養孩子還得好些年呢。
“先生您不知道，蔣銀寶是當現成的爹。”
“他娶了個寡婦，寡婦帶着三個拖油瓶！”
梁老先生指着說‘拖油瓶’的孩子道：“去牆邊兒站着，罰抄五十遍《弟子規》”
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孩崽子：……
嗚嗚嗚！
他不是故意禿嚕嘴的！
況且那三個丫頭片子可不是拖油瓶是啥？
梁老先生讓霍北言回去問問孫芸收不收，霍北言把事兒跟孫芸說了下：“……爺爺讓我問問您，那三個小姑娘收不收？”
孫芸不以爲意地道：“收吧，收下老蔣家就熱鬧了！”
“老蔣家事兒多，咱們家就清靜。”
“不然哪天他們腦抽又鬧幺蛾子，我是不怕，但也心煩不是。”
霍北言不解：“嬸嬸，爲何收下她們老蔣家就會不清淨？”
孫芸解釋道：“你看啊，老蔣家爲啥同意蔣銀寶娶個有三個女孩兒的女兒當老婆？
肯定是看上學堂發給女孩子的糧食了。
可這糧食被三個女孩兒帶回去怎麼分？
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分配不公平，他們家不鬧纔怪。
而且半路夫妻有幾對是真心的？
再有，人家大大方方上門來，咱們不答應，難道人家就沒有後手了？
若她們死跪在學堂門口不走呢？
若是跪出點兒毛病呢？
她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咱們家不一樣，你和煜哥兒的前程要緊。
處理事情有很多種法子，有時候我們要強硬，不退半分，有的時候我們要裝傻懷柔……
具體的事情具體處理，凡事都要看眼下的情況，將來的可能性……
你好好想想……”
霍北言明白了，並且還對孫芸的話進行了深度解讀。
少年匆匆跑回學堂，跟梁老先生說了孫芸的決定。
還把孫芸的話都跟老先生學了一遍。
老先生嘆道：“治國如治家，你嬸嬸的話很有道理，你要好好琢磨琢磨，三天後交一篇文章給我！”
“是！”霍北言恭敬應下。
等所有的孩子都到了，梁老先生讓霍北言和煜哥兒帶着孩子們晨讀，他走到院兒門口，看着期期艾艾站在院兒門口的母女四人。
四人忙跟老先生行禮，梁老先生挑了挑眉，她們行禮的姿勢很標準啊，估計是哪個大戶人家出來的。
“先回家把你們頭上的蝨子滅了，再來念書。”梁老先生開門見山道。
範氏一愣，她沒想到老先生竟然這般快就答應了。
但滅蝨子需要時間，而老蔣家明顯不會多養她們幾天。
她心一橫：“老先生，奴家想問老先生借把小刀。”
梁老先生問她：“你借刀做什麼？”
範氏道：“我把她們的頭髮剃掉，就不會有蝨子了！”
梁老先生被這女人的話驚了一下，他下意識去看三個小姑娘，見那三個小姑娘沒有一點兒害怕的意思，心裏更驚訝。
要知道頭髮對女孩子的重要性。
就是男娃，你要剃他的頭髮，也跟要命似的。
“想好了？”
“滅蝨子不過幾日時間……”
範氏苦笑道：“幾日已經足以餓死一個人！”
“跟命比起來，其他的事兒都算不得什麼。”
梁老先生聞言就不再勸說了，他回房間拿了一把小刀出來給範氏。
範氏拿了刀就先給範喜兒剃頭，腦袋上枯黃的頭髮一縷縷掉下來，範喜兒眉頭都沒皺一下。
頭皮被割出了血口子，她也沒哼哼一聲兒。
給範喜兒剃完，範氏又立刻給範冬兒和範芹兒剃，這兩個孩子跟她們姐姐一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讓兩老先生沒想到的是，範氏給幾個女兒剃光之後，瞅到牆角有一盆子水，跑去對着水把自己的頭髮也給剃了！
這個舉動，給梁老先生震驚到了。
他一言難盡地道：“你大哥不必如此！”
範氏笑道：“只有我也剃頭，才能保證不把蝨子再傳給她們。”
這決心和毅力讓梁老先生動容。
頭剃完了，三個小姑娘就期盼地看着梁老先生，梁老先生鬆口：“跟我進來吧！”
三個小姑娘的臉上頓時有了笑容。
見梁老先生轉身了，課室窗臺上的那些偷看的小腦袋咻地一下都沒了。
女兒們進了院兒，範氏就去尋了掃把將院兒給打掃乾淨，她的眼裏全是活兒，女兒們在學堂唸了一上午的書，她就在學堂幹了一上午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