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偉突然看着那賣水的中年女人,雙眼不動了。
那女人瓜子臉,大眼薄脣,頭上圍着絲巾,絲巾不是圍在脖子上的,而是包着頭髮和臉,儘管如此,皮膚依舊黝黑。
她抱着一個泡沫的箱子,箱子兩側伸出兩條帶子,用肩斜挎着。
那箱子用透明膠布纏了幾層,本來泡沫箱子不結實,透明膠布纏過以後,倒是結實了。
箱子裏放着的冰鎮的礦泉水,紅茶、綠茶、可樂、雪碧這些飲料,此時秋老虎猛烈,熱的人昏昏欲睡,車流稀疏,女人從泡沫箱子裏取出一個水杯,一手撩頭髮,仰脖喝水。
這水剛喝小口,突然看到停下一輛福田車,女人顧不得喝水了,一邊跑一邊追車。
四五十米的剎車距離,女人抱着箱子,又奔跑不方便,時間就有些長了。
跑了二十多米,女人好像是累了,又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事,突然不跑了,彎下腰,突然大放悲聲。
這時候,村裏一家臨街的房子門開了,屋裏走出來一個打着赤膊的男人。這男人方臉、大眼、鷹鼻、厚脣,一巴掌的護心毛。
看到女人哭,皺着眉,“哭哭哭,大街上哭馬勒戈壁老子看你皮子癢”
女人聽到男人罵,有些篩糠,重新抱起箱子,去追福田車。
說車裏,此時的屠偉頭探出窗外,左手捏着前面副駕駛座位的靠椅,捏的嘎嘎響。右手幾次去開門,他都停下來。
老莫問,“是她”
屠偉也不回話。
林明也沒想到,剛纔還說起這事,突然就遇到了人,想要說話,幾次都忍住了。在診所的時候,林明是家主,屠偉他們雖然年長,但是都有些怵林明。
但是林明畢竟年輕,眼前這種事,他就沒經歷過,更不知道如何處理。
只能不說話。
女人已經走到了車尾,這時候屠偉突然說,“開車吧。”
林明:“不下車說兩句話麼”
“不用說了”
林明不好多說什麼,但是女人追出五十多米,又抱着一箱子的水,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下車,買了三瓶綠茶,15塊。自始至終,女人都沒發現車上坐着老莫。
回到車上,林明把兩瓶綠茶遞給老莫和屠偉,自己打開喝一口,發現味不對,仔細一看瓶子上,印着康帥傅。
得,剛纔本來還有惻隱之心,現在全沒了。
且不說3塊錢的綠茶賣5塊,是否黑心,單是把康帥傅當成康師傅,這就不可原諒。
屠偉一路上再無任何言語,想必此時心是亂的,沒了主意。
林明道:“別想了,這收藥材,販藥材的活,你要是願意幹,我就交給你。本錢我借給你,幹上兩年,手裏有了錢,女人還不有的是。”
屠偉回過神,瞪着眼睛問,“真的”
“當然真的,以後再有藥材,也不用送去藥材市場,直接送到龍海製藥。”
“林醫生,我幹你要是借錢,我不借,以後收藥這一攤子事,交給我,我給你打工。”
林明也不在乎是屠偉單幹還是給他打工
屠偉路上遇到跑了的媳婦,誰也沒再提,這事很快就過去了。之後屠偉一心販藥材,幾年以後,屠偉竟成了最大的藥材商。
當然,這是後話。
話說回來,林明這次回去王烏鎮,這是幾天前就約好的,要和周宇講數。
事情起因是孫小龍和周宇都看上了大嶺鄉的魚塘,倆人在大嶺鄉,都感覺自己是有頭有臉的人,誰也不服誰。
上次打架,孫小龍吃了虧,但是周宇依舊不依不饒的。現在警察雖然不是滿世界的找孫小龍,但也是有家不能回。
所以這件事還是早解決早好,這次林明是真的帶着誠意,因爲他感覺和周宇這種人小打小鬧沒意思。
但是周宇的思維不一樣,他認爲林明主動給他打電話講數,是林明怕了, 孫小龍服軟了。
因此這次見面, 周宇是想要在飯局上立腕的。
下午6點,王立志,趙廣信,林明,孫小龍四個人已經坐在飯桌前喝着茶水了。
老莫、屠偉,王立志的侄子小王,趙廣信的祕書、退伍兵等人坐在飯店大廳裏。
屋裏,孫小龍和王立志是老相識,以前就認識,雖然沒見過王立志,但是也有風聞。
由於周宇還沒到,因此聊的也不是講數的事。
趙廣信道,“林醫生,你們那工程什麼時候動工”
提起這事,林明肚子裏有火,“地還沒批下來,跑了兩趟鄉政府,張豐年這狗日的不給蓋章。”趙廣信噙着茶水,眼珠子一頓亂轉,“也是,你幾次算是把張豐年得罪透了。我和王總不一樣,咱們雖然生意人,但也算是江湖兒女,打過以後還能坐在一起喝酒。他的官不大,但是縣官真不如現管。他卡
着你,還真沒轍。”
聽趙廣信這麼說,林明突然想起來,“趙總,這事你給出個招。”
趙廣信,“沒招”
“你怎麼會沒招當初攛掇張豐年路上設路障,陷害我暴力闖關卡的不是你你一肚子壞水,咋能沒招”
聽林明舊事重提,趙廣信也不生氣,嘿嘿一笑,扯開話頭。
“還真是沒招,除非能把張豐年從鄉長的位子上拽下來,換了新鄉長,也就沒那些事了。”
說完,又自己搖頭否決了,“可是咱們也抵不上話啊。”
這時候王立志說話了,“對了,我記得張豐年得過一場病。”
這事孫小龍也知道,他捂着嘴笑道:“對,被大明哥氣的,在醫院養了半個多月。還是我出錢,讓他們一家去三亞旅遊。”
王立志問,“具體啥病”
林明道:“腦出血,不過因爲我那天搶救及時,沒留下什麼後遺症。早知道這樣,當初不如不救”
王立志一拍大腿,“着啊,既然他有這個病,那害怕沒有招治他”
這時候趙廣信也醒過味來了,“你們是說,讓他再犯病”
王立志道,“對,這事林醫生專業,讓他說。”
林明道,“讓他再犯病倒是容易,他的病剛好,受不得刺激。可是,咱們這麼幹,是不是有點損”
趙廣信道:“他攔着你的財路,就是擋着我的財路,無毒不丈夫”
正說着,周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