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次，長安真的感覺很害怕。
她這輛車是以前先帝打造的，有兩丈長寬，基本上就是一間移動的房子，裏面生了炭火，秀閣羅帳，非常舒適。
陪着她的還有四名宮女，按理說應該不怕。
可她看不到秦虎，偏偏就害怕。
也是這地方太荒蕪，四周大山如屏，狂風的怒吼和野獸的咆哮時常讓她心神不寧，就想讓人把秦虎給叫過來，哪怕是說說話也好。
可是她清楚記得，秦虎曾經交代過，軍營之中若是大聲喧譁，引起營嘯，很可能就是沒頂之災，所以她就忍住了。
另外，她看到秦虎這幾天基本上就沒怎麼睡覺……
第五天的時候，他們終於按照原定計劃抵達了高墌城下。
整整下了三天的大雪，那旗幟啊，弓箭啊，戰車啊，武器上，全都是白雪，腳落下去雪到了腳脖子。
長安以爲，這些人一定要等到雪化了，把雪掃乾淨了，纔開始打仗吧。畢竟，要是滑倒了，豈不是很糟糕。
可是他沒有想到，秦虎的大軍是夜間趕到的高墌城，連喘口氣兒都沒有，只聽山崩地裂一陣戰鼓聲響，前方已經打起來了。
她在後面被人好好地保護着，隱隱的能看到城頭上的火光，還能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兒，但其餘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一整夜，殺聲震天。
第二天一大早，喊殺聲和戰鼓聲都停止了，長安的心卻懸到了嗓子眼兒，因爲秦虎沒回來。
“元慶，前面打的怎麼樣啊？”
裴元慶的回答，讓她感覺到更加的緊張：“我也不知道，攻城嘛，九死一生。但我可以肯定，敵人沒有出城作戰，公主很安全。”
“你，你以爲本宮是怕死嗎？”
裴元慶很低情商的說：“公主息怒，您到底想知道什麼？”
“你，你說不明白，讓，讓駙馬來回話吧。”
裴元慶傻乎乎的說：“您是擔心秦虎啊？”
“放屁，本宮擔心他做什麼，你別胡說八道啊？”長安將自己的面子維護到底：“本宮只是覺得他的表達能力比你清楚！”
“公主殿下，我現在也找不到他，他在城頭下面主攻，有可能爬進去了，說實在話，他現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你——”長安公主親自走下車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我把你們這羣貪生怕死的混賬，你們在後面呆着，讓燕王去送死嗎？”
裴元慶被打的挺委屈，憋屈的說：“公主，這事兒不怪我們啊，他要速戰速決，而且他被您發配充軍那天起，就是先登兵，每次都衝鋒在最前面。這次他也是爲了激勵士氣，我覺得沒事兒，以前都沒死成——”
“我沒讓他做先登兵——”長安眼圈發紅的喊道。
“我沒害過他，你不要聽信謠言，我們倆還是一起長大的，本宮怎麼會那樣做，你，你去派人打聽一下，他，他不能出事兒，他是三軍主帥。”
就在這時候，前面來了一隊騎兵，蕭瑀趕緊下馬跪拜：“參見公主殿下，一別數年公主風采依舊，蕭瑀心中甚是安慰。”
“是蕭家哥哥，快快請起。”
長安也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蕭瑀，兩個人同時感到悲從中來，忍不住啜泣起來。蕭瑀是蕭皇后的弟弟，又是御前侍衛出身，兩人非常熟悉，很有些兄妹之情。
蕭瑀擦了擦眼淚說道：“公主，燕王已經破城，特地讓我來迎接公主進城休整，請公主隨我一道前行。”
“已經破城了嘛，這麼快，燕王他——”
蕭瑀臉上露出崇敬的神色，朝天拱手：“大王神機妙算，用兵如神，他料定高墌城的守軍想不到我們在大雪之中能夠連續行軍四日，完全不做防備，城頭上連滾木雷石都沒有，更別說油鍋了。”
“大軍一到，燕王親自帶人衝鋒，僅僅幾個時辰，便首先衝上城池，手刃數名敵軍，爲後續部隊打開缺口，我們才能順利進城。公主殿下，請。”
“蕭家哥哥，你們不能讓燕王這樣冒險啊，他是三軍主帥，一旦有什麼閃失，後果不堪設想啊。”長安滿臉埋怨的跺腳。
“這個，我也沒有辦法，我只是敗軍之將，大王沒有處罰我丟城陷地的罪過，我已經很知足了。大王打仗從來都是身先士卒，這樣能夠有效的激勵士兵的鬥志，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燕軍才能夠百戰百勝，才能數次死裏逃生，化險爲夷。”
“那本宮去跟他說。”長安驕縱的脾氣又上來了。
長安裹挾着一身的公主脾氣來到城門口，可看到秦虎滿身鮮血倚着城牆躺在雪地上睡覺的時候，又說不出來什麼了。
他的眼前到處都是死屍，城頭下面的血都是紅色的，有很多缺胳膊少腿的士兵，相互攙扶着往城內走。到處都是慘叫的聲音。
秦虎身上的甲冑都已經嚴重變形了，應該都是槍戳出來的，估計要是沒有這身鎧甲保護，這人現在已經是個漏勺了。
“駙馬，駙馬——”
叫了好幾聲秦虎纔算睜開眼睛，長安的心才放下來：“駙馬，以後不可以這麼魯莽，你會送命的。”
“打仗嘛，本來就是要冒險的，這就是一個冒險的行當。”秦虎從地上爬起來，說：“外面冷，你趕緊上車，我讓人護送你去休息。府衙周圍我已經挖地三尺，確定沒有奸細，公主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那你呢？”
“薛仁果知道我破了高墌城，一定會大舉報復，寧州距離這裏不過咫尺之遙，褚亮明天就能到達，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構築工事，準備打硬仗了。”
“駙馬，你跟我回去，你會累死的。”長安忽然心裏一酸，眼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