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
蕭晏凝神看着一支向南方落敗而逃的軍隊,向一旁的方正山問:“方將軍認爲咱們處於什麼位置?”
方正山雖是大字不識幾個,可兵法早就爛熟於心,他認真想了想回道:
“南靖羽林軍精銳就那五六萬,南山一戰死傷數半,剩下的在我眼裏都不算一個兵,折中一下他們有十二萬大軍,在我眼裏也就六萬能打——所以我們屬於‘倍則戰之’。”
蕭晏笑了笑,“此言差矣。”
方正山眼睛一轉,“殿下此話何解?”
蕭晏將目光從敗軍身上挪開,雙手環到胸前,“我認爲玄策軍一人可抵羽林軍兩人,如此換算下來,我們屬於‘五則攻之’。”
方正山恍了下神,這幅胸有成竹又自信十足的模樣還真像他父皇年輕時的樣子。
聽他又嗤道:“打仗自古以來都是難攻易守,南靖此次率先攻打真是自不量力。”
方正山應了一聲,“可不是,他們最能拿得出手的是長衛軍,還擅長防守,而僅存的京城守軍是咱們的手下敗將,有什麼資格主動跟咱們打。”
說罷他又啐了一口,“也就會使些下流的陰謀詭計!”
“可那些陰謀詭計若能成功就沒有你我二人在此談話的機會了。”
蕭晏說到這裏沉默一下,北韓與南靖交戰近百年,大都爲主動進攻,雖有些成果,可奪取下來的邊境幾座城池在手中還沒捂熱乎就被長衛軍給收了回去。
年前穩拿陽州,如今南靖要執意收回,如何都避免不了一場戰爭。
思及此處,他直視方正山,“長衛軍如今不在,雖然我們與南靖交戰會更簡單,但我還有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可以不用折損兵力,損耗國庫就能拿到我們想要的,還可以還中原所有百姓一個安寧。”
方正山眼神再度定住,他不知怎麼就將心裏話說了出來:“皇上在二十多年前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後半句他收住了,皇上不僅說了還做到了。
蕭晏沉吟片刻,問他:“是先皇后的事?”
方正山淡淡嗯了一聲,二十多年前他十幾歲,就是個一腔血勇,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小兵卒,上了戰場憑着一股氣就是殺。
再憑藉着人傻多福的運氣,有幸成爲北韓帝賞識的將士一員。
三國混戰時期,一次繞山埋伏的休息途中,他發現了倒在溪中半死不活的趙九棠。
北韓帝嫌晦氣讓他找地方處理了屍體,自己善心上來還是試探了一下趙九棠的鼻息,扭過身來不由驚歎——這人竟是整個江湖都在追殺的女主人公。
他當即掏出自己隨手撕下的江湖追殺令對比,還真是一個人。
正猶豫着要不要知會一聲北韓帝,他便下令讓自己將人帶回營地救治。
再後來的事情便是趙九棠清醒報恩,憑藉着自己對那片山的瞭解帶領他們打贏了一場仗,一路將葉蒼的長衛軍逼到南靖城中。
大家都知該繼續乘勝追擊,但那時的玄策軍行軍多日已然沒有精力再去打耗時耗力的攻堅戰。
所以在攻城前一日的夜晚,北韓帝找到他,說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事成之後,不要賞銀,只要人力。
江湖講究義氣,各路奇人高手江湖大派齊聚南靖城門前,與玄策軍一起在兩日內將那座城攻下。
而趙九棠則在營地等待北韓帝將兄弟們的消息帶回去給她......
方正山揉了揉眼,那場大戰他衝得太猛險些喪命,北韓帝於危機時刻救了他一命。
自此,心中唯有誓死效忠。
可當他回去看到趙九棠,生平第一次被羞愧佔滿心頭,北韓帝的做法他不置可否,因爲他委實爲北韓攻下了一座城。
站在北韓,站在玄策軍的立場上,他講不出對錯,真要說錯那便是北韓帝將趙九棠帶回了皇宮。
不過時至今日,他覺得還有一件事錯了。
手握權重的人還口口聲聲說愛才是真的錯!兩者根本無法權衡,都不放手的結果便是又折磨他人又折磨自己!
他不知自己怎麼就攤上了這兩個主子。
“太子殿下口中的一勞永逸是指趙女官吧。”
方正山停了一下,語氣有些複雜,又道:“我沒什麼看法,您只要自己日後不難受就行。”
蕭晏嘴角翕動兩下,坐去主座,眼眸微垂,“她和先皇后情況不一樣。”
“是不一樣。”方正山坐到側座上含混點點頭,“完全不一樣。”
一種是被矇在鼓裏,一種是清醒着變相賣國。
“我和父皇也不一樣。”蕭晏又道。
方正山依舊點頭,“不一樣,怎麼會一樣呢?”
蕭晏肅起眼眸,“方將軍,我說認真的。”
方正山對他這雙幽黑的瞳孔有些本能的恐懼,遂收了收散漫的態度,“說認真的,你們倒沒那麼嚴重。趙女官一家被皇室坑害,她對殿下這個想法應該不會有什麼異議,就是任誰心中都會有些介懷。”
蕭晏目光一沉,“所以我一直想找時間說,但沒敢開口,只能偶爾試探一下她的態度。說開了性質就完全變了。”
方正山聽聞話中有意,偏了偏頭,“您這是先動的情還是先策的江山啊?”
“我都要。”
方正山幹嗆兩下,向前一拱手,“願殿下坐擁江山同時抱得美人歸。”
蕭晏略低下頭,沉默許久才問道:“你覺得宇文鍾圻會回來嗎?”
方正山心中頓時一沉,搖頭,“不知道。”
蕭晏默言,拿出一張羊皮地圖指了兩下,“南靖下次攻打之時派人去護城河上游開閘放水,可以積水灌壓攻城兵。”
方正山點頭,“是。”
蕭晏欲要再提幾點,發現自己也已經提不起興致,提了那個人,兩人心中就都被他填滿。
以韓靖兩國如今的實力來看,玄策軍都可出了城門將他們打回去二十里地。
可此戰重點卻並非在此處,陽州戰亂,一些蟄伏多年的人也該伺機而動了。
“他應當不會輕易變性吧?”蕭晏突然問。
方正山亦是同在想他,張口就道:“變什麼性?”
“......對男女之事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