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一品布衣 >第八十七章 吾兄剛從邊關而回
    內城一帶,細算的話,至少有二十餘座大城。

    紀江自西往東,奔騰流淌三千年,不知養活了多少人,也堆出了一座座富饒的城市。

    放在這二十餘座大城之中,澄城並不算多繁華。但難得可貴的是,澄城人傑地靈,不知出了多少名門公侯,智學之士。放在城裏走兩步,你一個不小心,都極有可能,會與某個告老還鄉的老夫子,撞個滿堂彩。

    也由此,澄城的學子書生氣,是最爲繁重的。

    當然,這一切與尤文才無關。

    “東、東家,你也嘗一個。”

    馬車裏,夏霜取出瓜幹,小心翼翼地往前遞。她有點擔心,小東家徐牧,會不屑喫這些東西。

    卻沒想到,徐牧一下子接過,直接放到嘴裏,大口嚼了起來。

    “手藝不錯,白便宜那老不俢了。”

    夏霜面帶喜色,把瓜乾重新纏好,和縫繡的一件褂衣,緊緊抱在懷裏。

    那模樣,多少帶着小媳婦出嫁的喜悅。

    徐牧已經打定主意,要是到時候老不俢尤文才,亂扯個犢子,欺了這麼一個好媳婦,頂着官司也要把他腿打斷。

    “魚!魚!”

    即便喊停馬,司虎也莫名其妙地抹了一把口水,抹完方纔回頭。

    “牧哥兒,澄城到了的。”

    徐牧探出頭,四顧看了幾眼,才緩緩走下馬車。

    不比酒城湯江,面前的澄城顯得要斯文得多,紅妝白裝的彩旗,插滿了城頭。

    連着守城的兵卒,也文縐縐地束起了發冠,修了胡茬。

    這一輪,並未要給銀子,反而是出示牙牌後,被守城兵卒一番禮讓,一行人有些無語地入了城。

    “牧哥兒,這是個好城。”

    司虎的腦回路很簡單,好就是好,壞就是壞。覺得澄城不錯,自然就說好城。

    但徐牧並不這麼想,並非是邊關的山河破碎先入爲主了,而是很單純地覺得,這頗有幾分粉飾太平的意思。

    時間不多,牽着馬的周遵,問了路人之後,終於尋到了澄城書院的位置。

    “徐郎,你說,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婉婉?”馬車裏,姜采薇脆生生地開口。

    “婉婉?李小婉?”

    徐牧臉色古怪,纔想起這個祖宗,也是在澄城裏的,還是位官家小姐呢。

    但他無半分巴結的意思,實話說,七俠兒刺殺府官的事情,對他有些觸動。

    非黑即白的世界,沒有灰色。若有一日,他真走上落草爲寇的路子,該怎麼和李小婉相對。

    “先收糧,下月頭要交酒了。”

    “奴家聽徐郎的。”

    姜采薇急忙掩住眼裏的微微失望,慌不迭地點頭。

    不多時,馬車行過幾條街之後,終於再度停下。等徐牧下了車,才發現眼前目光所及,已經是一座恢弘且古樸的大書院,穿着梅蘭竹菊的書生學子,來往絡繹不絕。

    澄城重文,名不虛傳。

    “采薇,你們先在車裏等一下,我去打聽打聽。”

    走前幾步,徐牧剛拱手,攔住一個小書生。還沒開口,小書生已經像避瘟神一樣,遠遠地遁開。

    “東家,要長揖,這些書生小氣得很。”周遵從遠處跑回來,不斷罵罵咧咧。

    長揖,即是文士交際禮儀,拱手高舉,然後鞠躬。

    徐牧只覺得滿口牙都酸了。

    好不容易學了模樣,纔有一個呆頭書生願意開口。

    “尤姓,文才?可有表字?”

    “記不太清表字了,原先是邊關那邊的書生。”

    “沒聽過。”

    徐牧眼神微微無奈,如他所想,狗貨尤文才,哪裏會端端正正地去讀書赴考。

    “徐郎,沒人識得嗎?”

    徐牧沉默了下,點點頭。

    坐在馬車裏的夏霜,抱着瓜乾和褂衣,身子又哆嗦了幾分。

    “喂,莫擋道啊!”這時,書院裏一列奢華的馬車,剛巧出了書院。

    實則並沒有相擋,對方只需挪個車頭,便能大大方方地過去。

    皺了皺眉,徐牧擡起手,讓司虎把馬車挪去一些。

    豈料,那馬車錯身之時,分明有一大把的果皮瓜子殼,從馬車窗裏扔了出來。很準的,盡數扔在了徐牧身上。

    沒等徐牧開口,司虎鐵塔般的身子已經怒然而起,冷冷擋在馬車前。

    趕車的老馬伕威脅了幾句,並無作用,只得急忙回頭,匆匆喊了聲“少爺”。

    一個瘦弱書生罵罵咧咧下了車,不多時,已經跳到面前,裝模作樣地彎腰找磚頭。

    司虎古怪地彈了個手指,那書生便飛退十餘步,摔在地上喊了一陣,便爬起來嚎啕着往書院裏跑。

    徐牧抽了抽嘴巴,催促司虎駕車,先離開書院再說。

    “莫急,我等會再去旁邊問問。”重新上了馬車,徐牧安慰開口。左右都來了一趟,狗貨尤文才是死是活,總歸要打聽清楚。

    “司虎,行車。”

    “司虎?”

    徐牧微微不悅,探出頭來,臉色驀然一怔。

    在他的面前,已經成了梅蘭竹菊的海洋。

    幾十個小書生挽起袖子,撿了磚頭抱了木尺,咿咿呀呀地高聲叫囂。

    說好的文士之風呢,且當那一份溫文爾雅餵了狗。

    “東家,這要不要打嘛。”

    “趕走!”

    周遵勒起繮繩,烈馬只跑了半圈,便已經有八個書生落荒而逃。

    “莫得意!吾兄剛從邊關而回,攏共殺過三十幾個狄人,兩個百夫長!幫助邊關望州,打退了北狄人九輪攻城!”

    徐牧一時怔住,這戰績,封個侯爵都算輕了。

    “吾兄來了!吾兄來了!”

    “粗鄙野夫!受死罷!”

    ……

    汪雲走得很慢,怕走得快了,幾個仰慕的閨家小姐跟不上。

    “那會在望州城頭,是萬箭齊發,刀光劍影,我輩雖是讀書人,但國有難,豈能坐視不理。我倒提雙刀,從東城頭殺到西城頭,那些個狄人蠻狗,呵呵,見着我和範兄,盡是神色驚恐,落荒而逃——”

    汪雲頓住了聲音,顧不上幾個閨家小姐的催促,站在書院前,整個身子都哆嗦起來。

    他見着了。

    又見着了那道人影。立在黃昏之中,身形端端正正。

    回了澄城,每日睡覺之時,那一幕幕的廝殺與慘象,總是不停跳脫出來。

    雖然相隔沒幾日,但看見了那道人影,莫名地就覺得很安心。

    瞬間,潛伏的小矯情涌上腦海,他一下子紅了眼眶。

    “看,吾兄都氣哭了!你完蛋了!”

    “吾兄衝過去了!”

    “吾兄當初在望州之時,手提雙刀,從東城頭殺到西城頭。”

    稍等幾息時間。

    他們寄予厚望的大哥,已經像孩子一般,痛哭涕流,抱住了那位好大膽的小東家。

    “徐坊主,你怎的纔來看我!我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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