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姿態悠然地走來,含笑地,緩緩伸出那直接修長的手掌,尾音微揚,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
“讓你不要出來,偏要出來。怎麼樣?談好了嗎?”
對上裴謹廷眼底的愉悅,顧青媛心頭無奈地笑了笑。
這人,是在討要丈夫的權益嗎?
眸光流轉間,顧青媛睫毛輕顫,在心裏嘆了口氣,然後握住了男人伸過來的那隻手。
掌心溫熱,男人覆着薄繭的指腹似有似無地在她手心勾了勾。
一陣酥癢。
顧青媛微微瞪了他一眼。
裴謹廷不以爲意,將她拉至自己身後,含笑看着陸文澤。
這個動作充滿了示威意味,彷彿猛獸在標記自己的領地。
陸文澤盯着兩人交握的手,眼睛發紅,下頜線緊縮,漆黑的瞳仁翻滾着濃烈的情緒。
他並不相信顧青媛自願的。
從來端莊自持的顧青媛對裴謹廷向來是惡臉相向。
可她既然不回自己的身邊,那必然是要討好裴謹廷了。
期盼着他能給一個名分。
想到此,他剛剛因爲顧青媛拒絕和他走的怒氣,消散的無影無蹤。
將全部的怒意,都轉移到了裴謹廷的身上。
“裴三,你在搞什麼鬼?”
陸文澤聲音冷若寒刃。
“陸侯爺這是趕路趕得人傻了嗎?看不出來?”裴謹廷輕笑一聲,神態恣意地揚眉,吊兒郎當道,
“當然是接我的新娘回去洞房啊。”
他的那一聲洞房,說得是繾綣情深。
兩個人的視線對上,一剎那間,殺意四射。
“裴三,你如此行事,奪人妻子,就不怕遭報應嗎?”
裴謹廷輕笑一聲,“本公子有什麼可怕的?別說還沒與你拜堂,就算是你的妻子,那不是還有和離嗎?”
“本公子會不會遭報應,那是本公子的事,不牢你操心。說起來還該感謝你呀。”
“多謝你看顧圓圓這些年,往後,本公子會好好照顧她的。”
陸文澤脖頸間青筋都繃出來了,盯着裴謹廷,一字一頓詛咒道,
“裴謹廷,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將來不會有好下場的。”
兩個男人。一個掌着五軍都督府,一個掌着步軍司,在京都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但現在,兩人冷冰冰對視,誰都不肯相讓。
夜風從兩人之間穿過,來往彷彿都有刀戈聲。
“阿媛,他不會給你好結果的。你過來。”
陸文澤氣得肝膽俱裂,再次高聲叫道,“阿媛。這個人在京都無惡不作,強搶良家婦女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跟着他不會有好下場的。”
顧青媛並不想再聽陸文澤的話,悄悄搖晃了下裴謹廷的手。
裴謹廷感覺到她的動作,似乎不高興了,冷冷地哼了聲,
“你先回去,讓霜枝侍候你梳洗,等回來我們再洞房……”
顧青媛在二人的目光裏,轉身,緩步朝掛着紅燈籠的新房走去。
陸文澤怔住,雙眸隱有震懾,死死盯着顧青媛的背影,強行隱忍的情緒瀕臨崩壞。
“阿媛……”他擡腳要去追。
卻見裴謹廷嘴角仍舊掛着他不喜歡的笑意,側身擋在他身前。
陸文澤親眼看着顧青媛進了那新房的門,彷彿沒有力氣般,冷笑地看着裴謹廷,
“裴三,是不是你威脅了阿媛。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阿媛。”
太陽早已落山,夜色一層層壓下來,院子裏此刻陰沉沉的。
裴謹廷擋在他身前,漫不經心地說道,
“本公子可不會和你一樣,那麼的蠢。”
“新婚前夕,爲了個女人出城,和逃婚有什麼區別?”
“若你不這麼做,本公子也沒有機會搶親啊。多謝你呀,陸侯爺。”
陸文澤捏緊拳頭,骨節捏得咯咯響,
“是你,我會出城都是你的算計……是不是。”
通州到京都距離雖不遠,可顧芸孃的信想要那麼快到他的手中,以她們母女的能力根本做不到。
而且,他去了通州,芸娘根本沒有信上說得那樣,病入膏肓。
裴謹廷對此哂然一笑,
“堂堂的一個侯爺,掌着步軍司,那麼直得勾子都願意咬,怪誰呢?”
這句話簡直正中陸文澤隱痛,偏偏被說得啞口無言,是啊。這能怪誰呢?
到底是自己對不起顧青媛在先,纔會被裴謹廷鑽了空子。
他向來薄情自負,滿心認爲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如今未拜堂的妻子被人搶走。
不僅如此,未婚妻子卻寧願跟着一個浪蕩子,也不跟他回去。
對陸文澤內心的打擊有多大,可想而知。
陸文澤心中抽痛,他不願意在裴謹廷面前落了下乘,冷嗤一聲,道,
“我雖然疏忽她了,可我是正禮娶她過門。而你呢?強搶了她,讓她往後怎麼做人?”
“你那後院一大堆的紅顏,難道讓她去幫你管理嗎?”
“奔則爲妾,你這還不是奔,是搶,裴謹廷,阿媛不過是一時對我生氣,纔不走。”
裴謹廷一直從容不迫,淺笑看戲,然而陸文澤的話,讓他的笑容陰霾了一瞬。
他向前一步,毫無預兆地朝陸文澤的面門揮了一拳,打得陸文澤額間迸出冷汗,眼冒金花。
他的眼睛沒有絲毫笑意,盯着陸文澤道,
“忘記告訴你了。本公子早就去了府衙,將本公子和圓圓的婚事登記在冊了。”
彷彿怕陸文澤不相信一般,他甩了甩手,慢條斯理地從袖袋裏取出一樣物什,眸底似有幾分輕佻,
“很抱歉,陸侯爺,讓你失望了,本公子雖沒有三媒六聘,可婚事是官府承認的呢。”
那是一份官府出具的婚書,有了這婚書,誰也不能說顧青媛不是裴謹廷的夫人了。
陸文澤猛然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謹廷手中拿着的那張好似輕飄飄的紙,心頭卻彷彿好似壓了千斤重。
裴謹廷慢條斯理地摺好那婚書,語調譏諷,輕笑開口,
“陸侯爺,本公子着急做新郎,就不遠送了。”
“對了,明日會有人把貴府的聘禮送回,哦,還有這塊玉……”
只見他修長的手指上,捏着一塊鯉魚佩,當初陸家提親送給顧青媛的。
也不知爲何到了裴謹廷的手中。
“啪”的一聲,玉佩落在青石板上,發出脆響,四分五裂,沒入路邊草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