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心有所屠 >76.此生絕不
    當顧青媛看到裴謹廷再次從陸文澤的院子出來,上了馬車。

    她這才意識到,真的是裴謹廷來救了她,她脫險了。

    她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地坐着,過了一會,嗓音沙啞,問,

    “我們去哪兒?”

    裴謹廷以爲顧青媛害怕,將搭在一旁的披風裹在她身上,又將人摟在懷裏。

    “不用怕。顧圓圓。我會妥善安置好的。”

    妥善安置好。顧青媛明白。裴謹廷不會讓她名譽受損。也不會讓人知道,她被擄走過。

    許是緊繃了太久,這會知道自己得救,顧青媛的精神萎靡下來。

    頭也有點疼。

    她不敢閉眼。她不知道自己閉眼的時候,再睜開眼睛事情會變成什麼模樣。

    靜靜的車輪聲,馬車內的光影交錯。

    模糊的光影映在顧青媛眼中。

    給人一種真實和虛幻交錯的混亂感。

    唯有身邊人的呼吸,真實又安定。

    很久很久後,顧青媛問,

    “爲什麼?”

    身側的人似乎停頓了一瞬間。

    隨後抱在她身上的手更加緊了緊,

    “顧圓圓。你說爲什麼?我是你的夫君,也是家裏的男人。”

    他的聲音有些冷,生氣中又夾雜了一絲無奈。

    “顧圓圓。你要知道,男人天生在體格上佔優勢,所以這個世界才總是要求男人在家庭中承擔保護女人和孩子的責任。”

    “你可以依賴我。你應該學着向我求助。可以對着我哭。”

    裴謹廷眼神複雜,攬着她的腰靠得更近些,但語氣仍是冷硬。

    此刻的顧青媛還穿着昨日的那身衣裳,頭髮半散着,臉上帶着些灰塵。

    不過一天一夜未見,她變得頹唐消瘦。

    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裴謹廷擡起手,輕輕撫去她臉頰上的灰塵。

    “顧圓圓。你若願意,可以放心的依靠我。”

    被揭穿身份時,顧青媛沒有哭。被帶到京兆尹府的大牢時,她也沒有。

    沒有關係,人生不過就那樣,沒有高貴的身份,她依然可以過得很好。

    被污衊,她相信這昭昭人心,總能給她一個清白。

    她不能哭,她要冷靜地思考怎麼脫困。

    人這一生,本就是一場奔赴死亡的過程。

    此刻在裴謹廷面前,那些被她壓抑的悲傷、酸楚,還有對新身份的茫然,陡然一下翻騰出來。

    眼淚直往下掉。

    她哭起來很安靜。淚珠一顆顆砸落下來,抱住他的手臂,臉埋在他肩膀上。

    裴謹廷感覺到她的淚水洇溼了衣裳,肩頭那一塊滾燙。

    他的手在她臉頰旁停了一會兒,雙手捧起她的臉,一點一點地將她臉上的淚水擦淨。

    好似碰到什麼一觸就碎的珍寶一樣,輕輕擦乾她的眼淚。

    “顧圓圓。別哭了。”

    裴謹廷拭去她的眼淚,可又流了出來,他無奈地嘆息一聲。

    低下去,吻住她的脣。

    身體相依,脣舌輕觸。

    柔軟、滾熱、潮溼、呼吸交融在一起,一點點沁入彼此的心脾。

    許久,溼潤的脣分開。

    裴謹廷的額頭抵着她的。

    顧青媛輕輕喘了一會兒,擡起發熱通紅的臉,看着裴謹廷。

    “裴謹廷。你不知道吧。你的母親,已經寫下休書……”

    “我們……”

    裴謹廷狹長的眸子凝視着顧青媛,沒有作聲。

    好半晌,他突然問了她一句話,

    “顧圓圓。我們繼續這樣過下去很好吧?”

    他的聲音沉得似在水底。

    顧青媛不明所以地看着裴謹廷。

    只見他身子微微後退,抽出一張薄薄的紙。

    正是之前他在陸文澤外宅內看到的那一張。

    “顧圓圓。我們這樣過下去不好嗎?”

    他又問了一句,直問得顧青媛也不知如何開口了。

    這兩日發生的事,衝擊太過猛烈,到如今,她不知該如何做纔是周全的。

    顧青媛垂着眼眸,強行壓住心底翻涌的情緒,仰着蓮兒,迎上男人的視線,

    “裴謹廷。我爲何走到現在這步,你應該知道吧?”

    “從一開始,我們在一起就是各取所需。我需要借你擺脫顧家,擺脫陸文澤。”

    “這本就是一件違背道德的事情。如今,這樁姻緣,更是我高攀了你。”

    “原本我這個身份,不夠資格做裴家三少夫人……”

    “現在更是。來路不明的孤女,更加夠不上,不若,趁着這個機會,我們散了吧……”

    戲臺上,再如何精彩的戲曲,總是有落幕的時候。

    顧青媛很感激裴謹廷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也知道,也許他根本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樣,一個無所事事的紈絝子。

    他很好。所以,她更應該放手。

    他們之間本就是一場戲。

    此時落幕。正正好。

    對面的男子,舉着那張薄薄的紙,目光鋒利,彷彿穿透她的軀殼,窺探到她內心深處去。

    顧青媛下意識偏過頭,眼睫輕顫。

    “裴謹廷。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最開始,他把搶親的罵名都背在自己的身上。

    現在,就讓她來吧。

    裴謹廷只是一個受害者。

    他們開得那個錯誤的頭,就在這裏止步,不用再朝前走了,到最後反而騎虎難下。

    這樣很好。就當是報答了他的相救。

    好聚好散?

    裴謹廷眉宇間一片沉鬱,手指緊緊攥着,凝視她,

    “顧青媛。你從何處來,與我有何干呢?你就是你。你不懂嗎?”

    望着男人俊美的輪廓,顧青媛擠出一抹笑,聲音很輕,彷彿從遙遠風中縹緲而來。

    “裴謹廷,其實一開始,我們就知道這是個錯誤。就註定會有這麼一天。”

    “謝謝你,這些日子一次次對我的相救。”

    車廂裏寂靜,只有車外轆轆的馬車聲,在夜裏格外的刺耳。

    顧青媛沒擡頭,等着時光流逝。等待着裴謹廷同意。

    時光一息一息過去,對面的男人終於有了反應。

    只見他舉着那張皺巴巴的薄紙,朝她靠近。

    顧青媛愣愣地擡手去接,卻不想,男人握着不放,靜靜地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顧青媛。你聽好了。裴謹廷今生,絕不休妻。”

    說着,他越過她,將那封承恩公夫人寫下的休書,在火燭上點燃。

    火光倏然騰燒起來,將不大的車廂映照得如同白日般明亮。

    顧青媛在那驟然發亮的火光裏,看着那好似飛蛾撲火般,被燃燒殆盡的休書。

    不可思議地看向男人,耳邊來來回回地響起他說的那一句話。

    “裴謹廷今生,絕不會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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