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心有所屠 >120.三裏清風三里路
    行走在雕樓玉砌的深宮裏,顧青媛忘不了她跟着父親離開崇明殿時,裴瑾廷看着她那幽深的眼神。

    她的心情本就有些苦澀,此刻更覺黯然,面上卻沒有半點表露,安靜地走着。

    “阿媛。”

    前面就是臺階。一個不小心就會摔跤,顧紹嘆息一聲,停下叫醒神遊的顧青媛。

    顧青媛心虛地擡眸,“父親。”

    顧紹跟送他們出宮的內侍說了聲。

    讓他們在附近等等,他有幾句話同自家女兒說。

    等到周圍的人退去,顧紹揹着手,在宮道傷慢慢踱了片刻,問道,

    “阿媛有一事,想問你一聲,你對裴家那小子,可有什麼想頭?”

    顧青媛原本心事重重,冷不丁被顧紹這麼問一句,勉強若無其事般地道,

    “父親,爲何想到問這個。”

    顧紹垂頭踱步,

    “父親實話同你說吧。父親離京時,想着帶你一起走的。”

    “你母親一生無所出,視你如親女,唯一所盼,就是你能平安喜樂一輩子。”

    “裴三公子和太子一系牽連頗深,無需父親多說,不管將來如何,裴三公子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父親實在不願你再捲入這些是非裏,趁着如今能脫身,隨父親走吧。”

    顧青媛面頰上的紅暈褪去,到了最後,甚至透出淡淡的蒼白。

    良久,她擡起頭,面露微笑,用清晰的聲音說道,

    “父親一片苦心,阿媛豈能不知?父親放心,阿媛一切聽憑父親的安排。”

    顧紹注視着她,慢慢地嘆息了一聲。

    他何嘗看不出,自己這個女兒,對那位裴三公子已經動了心了。

    也怪不了她。

    若是他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有個人對他伸出援手,他就算是肝腦塗地也會報答。

    更別說那個英姿煥發的青年,令人一見難忘。

    但越是如此,越叫他感到不安。

    “阿媛。你是做錯了。犯了大錯,你知不知道父親知道你和裴家小子合謀搶親時,心裏怎麼想的?”

    “是我錯了。沒有盡到父親的責。我一直知道你的性格,被阮氏教導的忍氣吞聲。”

    “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養成的性子,遇到事從來不跟我說。這也是我的錯。”

    顧紹滿臉的後悔,還有愧疚,

    這一路來,他審視顧青媛,也反省自己,最終他告訴自己。

    搶親這件事,不僅僅是顧青媛的事情,不是她一個人就能造成的。

    這裏頭,從二房一家,到陸文澤,所有人都有錯。

    唯獨阿媛。她沒有錯。

    是他們一起逼的她。

    讓她走了一條只有自己能做主的路。

    他提出解除和裴家的婚約,他原本有些擔心,害怕阿媛不肯聽自己的。

    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答應了。

    欣慰之餘,他心裏也不是沒有一絲愧疚。

    他有一種感覺,女兒這是爲了不讓自己過於憂心,才這麼快就點了頭的。

    她一向就是個孝順的孩子。

    當年秦氏去世後,這孩子大病一場。

    如果裴家小子換一個種身份,和皇家不沾半點關係的,哪怕他出身再貧寒,只要阿媛願意。

    他這個做父親的,無論如何也會支持她。

    但現在,他不能放任阿媛的感情。

    皇權面前,其餘無不微如草芥。

    這一點,顧紹自認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他只能這麼做。

    宮中,崇明殿內。

    此時,屋內衆人已經褪去,只剩下裴瑾廷一人跪着。

    “臣不同意解除婚約。顧氏是臣的妻子。臣的妻子只此一人。”

    皇帝撇了撇茶沫沒說話,皇后臉色不大好看。

    剛剛鎮國公說要退親時,皇帝還沒開口,皇后就一錘定音地同意了。

    原本,她早就想給景珩換個配得上他的妻子,正巧鎮國公提出了。

    可怪不得她。

    “裴景珩。你一片丹心有什麼用?是顧家父女瞧不上你。你可算了吧。你只認她做妻子,人家會只認你做夫君嗎?”

    皇后越說越來氣,

    “本宮都還沒嫌棄她,她倒是嫌棄起你了。什麼東西。明日就開始給你相看。”

    裴瑾廷坦然道,

    “鎮國公看不上臣,也是正常。正巧臣白日裏也說了,要去邊疆。不若趁這次機會,讓臣去邊疆。”

    皇后沒想到裴瑾廷剛剛不是說着玩的,更沒想到他如此的執迷不悟,聲音頓時嚴厲起來,

    “爲了一個女人,你要以身試險,去上戰場。你真是被迷了心竅。”

    “這般的因小失大,本宮和陛下從前教導你的擔當都拋到腦後哪裏去了?”

    “你眼裏難不成只剩下情愛了?”

    皇后發怒,皇帝也放下茶盞,有着同仇敵愾的氣勢。

    可裴瑾廷卻仍是挺得筆直,

    “臣正是記得娘娘和陛下的教導。這才決定做一個良臣。”

    “是戰場瞬息萬變,的確兇險。可一個人,若是想要贏得別人的尊重,還是自身需要實力纔行。”

    裴瑾廷說完,重重地伏地叩首,

    “還望陛下和娘娘恩准。”

    皇后原本正惱他耽於情愛,爲色所迷,陡然卻聽見了這番話,她不由自主地轉頭去看皇帝。

    正要說話,裴瑾廷卻突然阻止她開口,

    “娘娘。我已經厭倦這種生活。”

    不論是兒時,還是現在,他都沒有真正變得強大起來。

    他故意讓自己名聲變得極其惡劣不堪,沒人對自己抱有期待,他趕到無比輕鬆。

    然而,這似乎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於是,他接下五城兵馬司提督一職。

    他希望別人信任自己,可是卻又不敢相信真實的自己能夠得到別人的信任。

    一如他的出生。

    原本就是個錯誤。

    裴瑾廷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氣聲,胸膛劇烈的跳動着。

    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知道真相的那晚。

    難以言喻的驚懼痛楚如同潮水般涌進身體。

    他卻無能爲力。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想要的。

    大概也就只有顧青媛了。

    她在他的世界裏留下了太深太深的痕跡。

    所以,不要問他爲何放不下手。

    一直未曾出聲的皇帝,終於開口,

    “景珩。你真的想去邊疆?不悔?”

    “不悔。”裴瑾廷垂眼,叩首。

    “好。你執意如此,該知道,一頓罰是受不了的。”

    五十杖。

    這是當初裴瑾廷和皇帝的約定。

    那時皇帝對他另有安排,他執意要去五城兵馬司,皇帝盛怒之下,同他做下約定,若是做不滿五年,就杖五十。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