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心有所屠 >143.夜夜流光相皎潔
    天色漸晚,裴瑾廷攬着顧青媛的頭,貼到頸側,緊緊地靠着自己。

    被顧青媛的話,刺激得失去理智,粗暴地對待着她。

    大約是今日的事,對她衝擊過大,又被他百般折弄,忽然暈厥過去。

    “林風死哪裏去了?怎麼還沒滾過來?”裴瑾廷抱着人,冷聲地詢問門外的隨從。

    門被推開,林風提着藥箱沖沖而來,身上的衣衫不整,鞋面上也沾滿了灰塵。

    見他上來就要幫顧青媛診脈,裴瑾廷攔住他,

    “你手都未曾清洗,你想把外頭的髒東西再傳染給她嗎?”

    林風攤開雙手,他這樣疲於奔命到底是爲了誰?

    誰能想到,這人在裴家住得好好的,又忽然要來別院。

    他已經是駕着馬以生死速度趕來了。就怕有個萬一。這輩子他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待淨了手,林風這才坐下好好的幫顧青媛診脈。

    “無大礙。是氣血攻心,忽然暈厥過去。昏厥前可吐了血?”

    裴瑾廷搖搖頭,將昏迷的人兒妥帖地放在臥榻上。拉上了帳幔。

    林風蹙眉,這位少夫人的脈象有些古怪,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裏古怪。

    冷冷熱熱間,顧青媛很難受。

    苦澀的藥汁到脣邊,怎麼也咽不下去。

    最後還是裴瑾廷一手託着她的背,一口口地將藥喂進她的嘴裏。

    顧青媛好似被記憶的浪潮給淹沒。

    朦朧間,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場大雨裏。

    夢中的她將手中的帕子放置在男孩的手中,眨巴着很長的柔軟睫毛,

    “哥哥……你怎麼流了那麼多的血?如果不包紮會死的。”

    她撅起缺了門牙的嘴,呼着他不知在哪裏的傷口。

    “我爹我娘還缺一個兒子,你願意給他們做兒子嗎?他們不打人的。”

    雨幕中,裴瑾廷緊緊地捏着帕子,也不擦拭傷口,而是甕聲甕氣地,

    “我們流着不一樣的血,怎麼給你家做兒子?”

    少年清雋的面容,雖被雨水沖刷着,卻依然和美玉雕琢一般。

    顧青媛顧着腮幫子,用最青澀,稚嫩的聲音說着,

    “我娘說,流着不一樣的血,想做一家人也不是不可以。成婚就可以了。”

    “就和我爹我娘一樣。他們現在就是一家人。哥哥,要不我們成婚吧。”

    少年瞪着大眼睛,彷彿不敢相信聽到說的話,漲紅了臉,磕磕巴巴地,“你你你,怎麼這麼不知羞……”

    偏偏眼前的女孩,彷彿怕他不同意一般,拉過他的手。

    他的話音未落,胖嘟嘟的手指,和他的勾住,

    “我回家就讓我爹孃上門來提親……你可要答應啊。我把你接回去,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顧青媛還在夢中見到了她回到家後,將這個約定告訴了秦氏,秦氏悄悄地伏在她的耳邊道,

    “我們媛媛給自己找了個郎婿,可真厲害。等你長大了,就讓你爹爹去幫你提親。”

    她不樂意,拼命地磨着秦氏快些去把哥哥帶回家。

    她還夢到了臉色焦枯焦枯的秦氏,讓身邊的丫鬟推她出去,

    “媛媛乖,等母親病好些了,你再來探望。一定要聽你爹的話……不要怪你爹。”

    不要怪爹什麼?顧青媛很想知道,秦氏卻沒說下去。

    顧青媛張張嘴,嘴裏說出來的,卻不是她想說的話,

    “娘。我是你的孩子對不對?我永遠是你的女兒,對不對?”

    秦氏眼眶一泓,眼淚滾出來,一把伸手摟住她,

    “你怎麼不是我的女兒……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顧青媛搖了搖頭,“嬸孃說,我是她的女兒……說我是她生下來的。”

    說到阮氏,秦氏反而不哭了,她把眼淚一抹,摸摸顧青媛的頭,

    “不要相信那個女人的話。你是娘生的。可記得娘給你的那個明黃布料,你往後……”

    秦氏一咳嗽,停住了話頭,侍立在旁的丫鬟上前拍背的拍背,倒水的倒水。

    顧青媛孤零零地站在牀角,再也沒能聽到秦氏說往後要怎麼樣。

    她的眼前閃過一張臉,也讓她猛地醒來,垂着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整個人酸痠痛痛,又熱又黏,朦朧中呢喃了一聲。

    “圓圓……”耳旁是熟悉的聲音。

    顧青媛現在並不清醒,朦朦朧朧地看着臥榻邊坐着的人,

    “哥哥……”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她想起的,不僅僅是裴瑾廷,秦氏,還有很多很多,顧紹的娶親,憤然地離開上京,還有她仇恨地站在喜房門前,抱着秦氏的小像。

    還有榮昌郡主的尖叫聲。

    原來,她遺忘了那樣多的事情。

    原來,她之所以會想方設法去池塘救快要被淹沒的裴瑾廷,是因爲他們有一個成爲一家人的約定。

    屋內,朦朧的黃光照着,裴瑾廷眼角猩紅,佈滿血絲。

    下巴上是亂糟糟的胡茬。

    聽到她的聲響,立刻傾身過來,握住她的手,

    “圓圓……你醒了?”她的手貼着他的臉頰。

    彷彿有溼潤黏膩的東西落在她的手上。

    “你醒了就好。你要做什麼都可以。我再也不逼你了。”男人的聲音暗啞,再無往日的慵懶肆意。

    只有惶恐。

    顧青媛意識正混亂,迷茫地看着他。

    眼角有淚滑落,疲乏的手想要抽出來,奈何太過無力。

    封閉的記憶,碎裂了一角,讓她記起裴瑾廷爲何會滿身是血地跪在雨地裏。

    也記起她爲何要讓裴瑾廷去做她爹孃的兒子。

    她看到裴瑾廷身上的傷口,也聽到有人對他兇狠地說,

    “你的出生,本就是一個錯誤,不過是個藥引子……”

    “若是等到貴人的病好了,就算是親生的孩子又如何,還不是被抹殺掉。”

    她不知道藥引子是什麼,爲什麼好好的人,卻是一個藥引子。

    小小的她,被秦氏教導的,對人對事能夠感同身受,她很心疼那個雨地裏的哥哥。

    顧青媛哪怕意識模糊,心臟卻是一點點地抽痛。

    她的嗓音如同在砂紙上磨過一般,一字一字地說道,

    “哥哥……我們做一家人吧。”

    “就算你有喜歡的人,我們也做一家人吧。”

    “永遠不要分開。”

    無論是從前那個小小的她,站在他面前拉鉤說下的誓言,還是如今混沌間,同他做約定的人。

    裴瑾廷都清晰地記在心底。

    “好。我們永遠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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