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天氣真是越來越怪了,六月份的日子還忽冷忽熱的,虞歡看了看手機上的天氣預報,最低溫度只有19c,她穿着牛仔長褲只覺得剛剛好。
這個世界在慢慢的變化。
虞歡想着,又想到了在電梯裏看到溫修提起溫太太那柔情似水的樣子,還有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還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世界或許會變,時代或許會變,但人心永遠不會變。
她也會變的,對吧?
喜新厭舊和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雖然可恥,卻很現實。
小雨綿綿,灰色的天空看着就是一塊被污染的白布,將雲層最後的水分都要擰乾,就像在工作崗位被老闆催促着加班累死累活的基層員工一樣。
虞歡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雨,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今年上市的枇杷楊梅估計都不會太好吃了。
來往的員工認識眼熟的跟她打個招呼,彼此微笑着說聲再見,噓寒問暖的話便如君子之交淡如水般點到爲止。
虞歡撐着傘去停車位找車,餘光瞥見謝九川和溫修的身影,那一捧巨大的紅玫瑰在這一片灰色的雨幕光景中着實顯眼。
風雨飄搖的,溫修將花捧在懷裏,小心翼翼的模樣,彷彿是什麼珍寶,就連傘都是謝九川在舉着。
虞歡不由得幻想着溫修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才能夠讓他全然忘記失去摯愛的痛苦,全身心地投入到另一段感情和婚姻中。
兩個人似乎還在說些什麼,大概還是爲了遊戲上線跟合作的事情,這些高管總是格外的忙,謝九川最近審覈各項合同和開會都忙得有些疲態。
忽的一轉眼,謝九川側身朝她看來,朦朧的雨色裏,挺拔的身姿像是傲立的青竹。
虞歡一愣,下意識地躲避視線趕緊進了車內,手忙腳亂地插入鑰匙驅車離開。
溫修將花端端正正地放在副駕駛,如果可以的話,他估計還得給它繫上一根安全帶。
轉頭見謝九川看着遠方一輛桑塔納離開的影子,溫修笑道:“嚇到人家小姑娘了,追女孩不是你這樣說的。”
謝九川回頭,薄脣抿直:“我沒有。”
“你看你這幅樣子,太嚴肅了,很嚇人,女孩子不會喜歡的。”溫修無視他的否認,自顧自地說。
謝九川:“……”
“對女孩子得溫柔點,多獻點殷勤,也要保持紳士。像虞歡那種漂亮又有履歷優秀的女孩,追她的男人只多不少。”溫修給自己繫好安全帶。
“像你這樣嗎?”謝九川挑眉。
“我?”溫修指了指自己,搖着頭笑了幾聲。
不得不說,溫修在公司內聲譽極好。
對他起心思的女人從來沒有因爲他已婚而停下腳步,但是溫修從未見得與任何一個女人曖昧,無論那個女孩多年前多漂亮多有能力,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丈夫。
“對心愛的女人,是這樣。”溫修沉默了一會才道,“好了,我先走了,事情晚上再打電話。”
謝九川垂下眸子,“嗯”了一聲,讓開了路,單手插在褲袋裏,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感受雨水聲的叮鈴聲,隨即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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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歡開車在街道上兜兜轉轉,細雨開始由小轉大,砸在窗戶上噼裏啪啦的,雨刷不停地揮舞着雙手,像是在爲這個世界的盛會而鼓掌。
開到半路她突然有些頭疼,喘不過氣來,咬着牙憋着一口氣把車停到了附近的空閒車位上,然後癱在座椅上喘氣。
約摸着十來分鐘過去了,雨又漸漸地小了。
水紋在玻璃上攀蜒,車外的視野皆是一片模糊。
車內開了空調,可是虞歡還是覺得悶,她搖下車窗,細雨伴隨着風飄了進來,打在她的臉上,敷了滿面,彷彿洗滌了她的靈魂。
看向外面,不知不覺之中,虞歡開到了沈覓打工的地方。
他說他要給自己攢錢上大學,雖然幼年因爲父母意外去世保險賠了不少錢,後來哥哥意外去世又賠了不少錢,但是他也不能坐喫山空,大手大腳地花錢。
虞歡當時只是沉默了一會兒,萬般心緒纏繞在心頭卻又無法開口,好像處處都是死結,對上沈覓炙熱又清澈的眼神時,她微笑着說了句加油。
此刻沈覓還在對客人展示着他職業性的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眼尾彎彎的像一輪新月,眼睛很柔很亮,奶茶店裏面坐滿了人,外面也站滿了人。
有人拿着手機偷拍,有人問他聯繫方式,沈覓摸了摸鼻子,眼睛亂飄,看見了對面停車位的她。
虞歡看見他的雙眼一下子更亮了,似乎興奮地是跟客人說了些什麼,許多女孩子都朝她看了過來。
有些女孩子一看見她那張美豔絕倫的臉就虛了,前進的腳步頃刻退縮。
沈覓的心情顯著地好了起來,眉開眼笑的樣子,春風都沐浴在他身上。
虞歡知道他不能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看了他那張臉一會兒,頭疼和憋氣的情況緩解了,就給他發信息。
【來看看你,你在忙,我也還有點事,等你下班來接你一起去喫飯吧。】
發過去,虞歡朝他揮了揮手就搖上車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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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歡開車去了花店,一路上都是沈覓的那張笑臉。
是沈覓嗎?
她不知道,只是她無法抗拒。
她太清醒了,真的,這就像是一個陽謀,明知是計,依然無法抵抗。
她現在內心毫無波瀾,就像知道沈翊死的那一刻到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太大的感覺,只是覺得不可置信。
但是她仍然會發泄自己的精力,運動量,工作量,甚至說話的量都比平時多了很多。
人體真是一個機密的儀器,它爲了保證自己不在一瞬間的受到巨大的創傷而崩潰,居然會暫時封閉掉感情。
而相對應的,人仍然會發泄情緒,已保自己將來接受現實時不會垮掉。
這是一個讓人覺得又愛又恨的機制,虞歡甚至說不清楚是自己反應遲鈍了還是天生涼薄。
她去花店買了花,沈翊沒有特別的愛好,大概最大的愛好就是愛她,好好的愛她,把她寵的無法無天,喂得白白胖胖。
然後虞歡開車去了墓園。
今日疏雨,墓園是那樣的冷寂空寧,整點的鐘聲悠悠傳蕩,像是吹奏一曲安魂曲在撫慰亡靈。
虞歡撐着傘,彎腰將花放在沈翊的墓前,他的墓前也還有其他的花,各種顏色的菊花。
虞歡選的是馬蹄蓮配白菊花勿忘我,這是店員聽說她要去墓園看望已經去世的愛人挑選的。
店員還想嘮嗑,一邊包紮花束一邊還說:“這是很正常送花,不像前幾天在我們這兒預定玫瑰的客戶,已婚,我們都以爲他是送給現在的老婆,結果人家說是送給已經死去的愛人的。”
當時虞歡並沒有太在意這段話,她總是集中不了注意力,很多時候都在神遊外太空。
看完沈翊,她稍稍擡起傘面便想離開,突然看見前面七八排墓碑前站着一個女孩。
是一個女孩,還穿着防曬衣,沒有帶傘,只是把連帽戴上了,身姿修長,穿着白帆布鞋,還沾了污穢的泥土,細白的長腿被朦朧的景色染得有些縹緲。
虞歡沒有多做關心,以爲也是一個傷心人,可是一抹亮眼的紅卻瞬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虞歡一愣,瞪着眼看去。
那是一束紅玫瑰,端端正正地擺放在墓前,如果虞歡沒有記錯,那是溫修在電梯裏抱着的那一束。
就在這時,女孩轉過身來,似乎是打算離開了,看見虞歡,女孩也睇了一眼過來,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五官亮眼,氣質卻又有些哀怨清冷。
匆匆一眼對視,不過是陌生人的偶遇,誰也不在意,女孩移開眼,小跑着離開了。
那束玫瑰留在那兒,在這個蕭條的墓園內都顯得格外刺眼。
鬼使神差的,虞歡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後走了上去。
一排一排的墓碑,都是一些不同的人。
她走到那個墓碑前,照片被雨滴遮掩了輪廓,虞歡先看到了字。
愛妹溫伊之墓。
愛妹?姓溫?……伊?溫修的妹妹嗎?
死亡時期是四年前,有出生年,也就是說她死的時候才二十二歲,正值大好年華。
虞歡又看了看紅玫瑰,的確是溫修的那一捧,一模一樣。
她又彎下腰,擦了擦照片上的水滴,待到照片清晰起來時,黑白的漂亮女孩,五官生的是那麼溫婉靚麗。
剎那間,一股惡寒席捲了虞歡全身,她僵硬着身子,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咧開嘴笑的女孩子。
那不就是……剛剛站在墓前的女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