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落落在雨中跪了一晚的消息竟然傳遍了整個湘靈。
梁沉沒有去問究竟是誰把這個事情紛紛揚揚地散了出去，不過最後遭殃的卻還是落落---他今天臉上又捱了兩下不說，一天的飯食也沒了。
小公子已經看不下去了。
“適可而止吧。”他有些無奈，“不知道誰傳了出去，連湘靈的長老都已經聽說此事了，你若是實在不喜歡他，換人伺候便是了，何苦這樣爲難他呢？”
“我爲難他？”梁沉冷笑，瞥了一眼跪在廊下的落落，“小道長，你可別被他這種一臉的假純良矇蔽了---沒查出是誰傳出去的，那就是他自己說出去的。”
“別這樣了，”戚無染嘆了口氣，“少卿，你不拘小節，可總要爲洛族長想想吧…南洛一向寬仁待下，你這樣，讓他們怎麼看南洛啊…”
“呵呵，”梁沉扯了扯嘴角，“我倒要看看是誰敢管南洛的家事。”
不多時，蘇念予和陸雪凝已經到了。
四個人今日約好了一起溫書，本來梁沉實在是想跟小公子創造些二人獨處，可是也耐不住這對姐弟聽說了昨晚的事情後，非要過來看看。
一進院門，陸雪凝就看到了那個滿身狼狽瑟瑟發抖的少年人。
她沒說話，拉着蘇念予便進屋了，四個人坐定後，戚無染將茶點擺好，梁沉還是老樣子，招呼道，“都客氣什麼？嚐嚐啊！剛出爐沒多久的棗糕，還熱乎着呢！”
姐弟兩人對視了一眼。
“少卿。”蘇念予模模糊糊地開口，“我看，差不多就算了吧。家僕也是人啊！再說了，我看落落平常也老老實實，不像是能惹你發那麼大的火吧？”
陸雪凝沒說話，自顧自地品了一口奶茶。小公子見狀，接着開了口，“不管怎麼說，連蘇公子都覺得此事不妥了。到此爲止吧，再這麼跪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梁沉見狀，也就就坡下驢，他也不願意惹得小公子太不痛快。
“那行吧。”他吊兒郎當地搖了搖扇子，“落落，聽到沒？都給你求情呢！還不進來謝恩？”
落落恍惚了一下，趕忙連滾帶爬地摸了進來。
“還敢不敢搬弄口舌了？”
“不…小的再也不敢了！”
“滾吧。”
“是！謝…謝少爺恩典。”
落落謝了恩，便搖搖晃晃地起身退下，忽然一個不穩，又直直地跪倒在地。
戚無染款款起身，一把將他扶住了。
“你受傷了。”他的眉尖一蹙，“跪了這麼久，膝蓋都要青紫了吧，你隨我進來，我幫你上些草藥吧。少卿他罰你也是在教你規矩，你得理解。”
小公子這話其實已經說得夠圓融了，可是梁沉還是火了。
“你放下他。”梁沉面色如冰，“他自己這不是能爬麼？你別爲他操心！”
戚無染沒鬆手。
“你放手！”梁沉起身，一把將小公子的手腕扯開了，小公子一個不穩，後腰撞倒了桌子上。他心裏一驚，一擡頭，那人的眼眸已經又爬上了猩紅色。
落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直挺挺地跪下了。
“哎哎哎…少卿少卿！你這是做什麼？”蘇念予趕忙鑽了過來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就這麼一件小事，至於遷怒戚公子麼？來來來快坐下坐下，咱們還得溫書呢！”
“是啊少卿。”陸雪凝笑道，“左右不過是個下人的瑣事，那戚公子心善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他也是好心幫你體恤。怎麼，忘了戚公子平日有多向着你麼？”
心照不宣的兩個人，緩緩凝視了對方片刻。
梁沉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屋子。
小公子餘嚇未消，一看自己的手腕，才發現已經紅了一圈。
怎麼回事？梁沉他怎麼會突然就衝自己發火？他和溫落之間，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過節麼？
梁沉在後山轉悠了一會兒氣才消了。
氣消了，他反倒有些後悔了。
要知道，他平日裏對戚無染可是千哄萬哄，可剛纔偏偏就是沒剎住…哎，算了，過會兒再去哄哄他吧。
湘靈的飛鳥很多，如今時節已經接近初秋，只要再下過幾場秋雨，梧桐葉落，就能到湘靈最美的時候了。
梁沉在樹下小憩了一會兒，正想走，卻聽到一個姑娘清脆的聲音，“你站住！”
他一回身，好吧，君綾。
君綾姑娘今日換了一身青蔥的裙子，沒有佩劍，看起來興沖沖的，是要找誰玩去麼？
“君小姐好。”梁沉生無可戀地行了個禮。
“哎，我聽說你昨晚在雨裏跪了一夜誒。”君綾還算善良，“你到底犯了什麼事啊？都說是那南洛梁少卿此人囂張跋扈，拿家僕不當人看，真的是這樣麼？”
君綾皺了皺眉頭，面前這人看着不像是受了一夜委屈的模樣，竟然還信口開河地誇讚起自家少爺來，這是跪一夜跪傻了？還是本來腦子就不好？
“嗷，這樣啊。”君綾聳聳肩，“那你保重吧，本來我今日要去客居訪一訪你家少爺，親自見見這位玉樹臨風的人才。看來今日倒是不適合見他，這樣，你隨我到我的院子裏，我讓翠兒給你備些藥吧。”
“……”
梁沉哭笑不得，只得垂頭跟她前去，人剛到紫虹院，不知翠兒還是紅兒就嘰嘰喳喳地圍了上來，“小姐小姐！又有新動靜了！我們聽說那梁少卿要罰人斷食七天呢！”
“什麼？”君綾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溫落，他這是要把你活活餓死吧？”
“哎呀哎呀！溫落你來啦！”紅兒趕緊拉了他坐下，“你快坐，你快說說，那梁沉公子怎麼就這麼狠啊？”
“不…不是！”梁沉欲哭無淚，“姐姐們，你們都是從哪兒聽到的這些胡話啊？我們家少爺何時要把人餓死啊？”
“當然是聽戚澄小公子講的啊！”翠兒捧出來一碗豆花，煞有介事地說道，“那戚澄小公子說啦，他早上一經過樑沉的院子，聽到裏面有動靜，一看，你猜怎麼着？”
“怎麼着？”梁沉眨了眨眼睛，“我怎麼不知道？”
“你自然不知道啊！”紅兒拍了拍他，“你都已經昏倒在地了！”
此話一出，紫虹院裏的姑娘們又唏噓了一陣子，梁沉氣不過，當場就想把戚澄再收拾一頓。
“你們可別亂聽人言！”梁沉咬牙切齒強裝笑臉，“我們梁沉梁公子，可是個舉世無雙的世家公子！”
“怎麼個舉世無雙法？”君綾托腮，“可我聽說他劍也不修，丹也不結，這不明擺着是個廢物嘛？”
“咿！姑娘此話有失偏頗。”梁沉品了一口熱茶，娓娓道來，“這大道三千，有誰說過仙家只能結丹御劍？我們梁公子的本事，可比什麼內丹道士強得多。姑娘，你聽說過玉清紅梅扇沒？”
“聽過！”君綾點頭，“據說這曾是玄天聖女的法器之一。”
“聽過就對了！”梁沉故弄玄虛，“那玉清紅梅扇可是燕州國寶！相傳，此扇可以劈風破雲，扇氣成劍。梁沉還用它劈了南洛的鑄劍池！”
“啊？”君綾唏噓，“他好敗家。”
梁沉捂臉，只得繼續扯，“他還會用蝴蝶鏢，還能吹奏神夜的安魂曲，還能召來巡夜神牛岑荼！”
君綾眨了眨眼睛，“那牛長什麼樣？”
“這個嘛…”梁沉一笑，“通身雪白，四蹄生雲，牛角上還掛着五色經幡。你見過老子的青牛圖麼？見過黃飛虎的五色神牛麼？見過就可以比比，岑荼可比他們都秀氣多了！”
“哇…”
君綾衷心地一聲感嘆，默默低下頭去。
“那既然這樣，”她的臉色一紅，攏了攏落下來的髮絲，“那既然這樣，我還不如嫁給梁沉呢！還可以天天騎牛，多好玩啊！”
梁沉一口茶差點兒又噴出來。
“只不過…”君綾撓撓耳朵，“那梁少卿長什麼模樣啊？好不好看啊？”
“肯定好看呀！”丫頭們笑盈盈起鬨，“小姐忘了麼？咱們昨日還聽人說，那梁公子眼角上還印着流火紋呢！這麼好認，到時候到了書堂，豈不一眼就能看見啦？”
“流火紋？”君綾撅了撅嘴巴，“可是流火紋長什麼樣啊？”
梁沉捂住了半邊臉。
還未開口，院子裏又進來一個人。
“君綾姑娘！君綾姑娘！”戚澄蹦進了院子，“你看我在路邊發現了什麼？”
他興奮地向君綾展示手中的螳螂，話音還未落，就和梁沉四目相對了。
“梁少卿？！”
戚澄勃然大怒，“你來這兒做什麼？”
“…”
“什麼什麼？”君綾一轉眼，他臉上的流火紋終於徹底被看清了。
幾個丫鬟們先是一愣，繼而紛紛東逃西竄起來，君綾小姐結結巴巴地站起了身子。梁沉捂臉嘆了一口氣。
“不是吧…”
她難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人。
目光移到他腰間的扇子。
少女的臉“蹭”得一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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