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沉覺得自己渾身都舒暢了。
這層最後的玻璃紙捅破之後,小公子終於也不再有意疏遠了,梁沉每日傍晚必要帶點兒喫食去到芳菲院去找小道長溫書。他知道兩人還年紀尚輕,所以也並未有什麼出格的舉動。
這日,梁沉讓落落提着兩個食盒,自己抱着幾本書,又張揚地踏進了芳菲院裏。
軟閣的門一開,梁沉便把書扔下了,上手就把那小公子抱了起來。戚無染被他驟然一抱,離地的那一瞬間倒也順從地環住了他的脖頸。梁沉抱夠了,這才把他放下,嗅了嗅他發間的海棠香,低聲道,“怎麼又熱情了,還是又在想我?”
戚無染不敢看他,耳根已經開始泛紅了。
“說啊。”梁沉笑嘻嘻地揉他的腰腹,“不說的話,我就不鬆手,咱們就這樣溫書怎麼樣?”
“別…別這樣。”小公子羞到不敢擡頭,梁沉見他臉紅的可愛,遂更加大膽,捉起那纖纖手指就送到脣邊吻了一下,“小道長,咱們今日學了個什麼典故?快講來聽聽啊?”
“少卿…別這樣。”戚無染恍然間竟看到落落還在門口立着,頓時焦灼了起來。梁沉一回身,看到落落侷促地提着兩個食盒,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杵在門口。那雙眼睛還是不夠老實,臉上也開始泛紅了。
“傻愣着幹什麼?”梁沉的語氣轉瞬便不耐煩,“東西放下,還不快滾出去啊?守在這裏等着看你家少爺的春|宮麼?”
落落如夢初醒,趕忙放下東西,低下頭匆匆退了出去,梁沉還不夠解氣,只感覺好好的興致都被那一臉倒黴相的落落敗光了。
他嘟囔了幾句,纔去親自開那食盒。兩個食盒裏一個裝着些點心,另一個放着些還熱乎着的肉食。小公子去取了碗筷來,梁沉坐在軟墊子上,突然玩心大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小道長,請坐吧?”
“別鬧了。”戚無染視線躲閃,“再鬧…我可就不理你了!”
“哎…怎麼那麼不經逗呢?”梁沉托起了腮,“小道長,你說你這麼愛臉紅,那要是真到了坦誠相對的那一天…你不會連動都動不了吧?”
“梁沉!”戚無染潔白如紙,怎麼會允許他如此信口開河?“別…別再說了!你別整天想那種亂七八糟的…”
梁沉越逗他越覺得好玩,索性開始撒着嬌讓小公子給他餵飯。戚無染氣得不行卻也拿他沒辦法,一塊綠豆糕剛剛舉到那人嘴邊,就被梁沉一把握住了手腕,一個用力,又被那人拉到了懷裏。
戚無染感覺自己渾身都酥軟了下來。
“喂啊。”梁沉嬉笑着蹭了蹭那人的額頭,“怎麼?不想讓我喫東西了麼?”
小公子被他牢牢握在懷裏,手裏的綠豆糕早就被捏碎了。他一擡眼,發現那人的面龐,離自己,簡直太近了。
太近了…那雕刻般的男兒面龐,明明是少年氣未脫的模樣,明明眼角上還掛着邪氣的流火紋,可怎麼偏偏又看着如此扣人心絃…讓人不忍移開視線呢?
他的呼吸滾燙如火。
下一刻,戚無染竟不知自己受了什麼蠱惑,竟微微一傾,在那個少年的薄脣上,輕輕點了一下。
梁沉直接傻了。
一股過電一般的震撼感貫通他的靈魂。
天呢…小道長他究竟是怎麼了…他居然主動…
要知道他梁沉自己還時常擔心小道長承受不住,不敢太出格呢…
忍住…深呼吸…忍住…
他一低頭,卻發現那小公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眸裏似乎含着桃花。
誰愛忍誰忍去吧!梁沉心裏的弦又斷了一根,他捧住那個小人的面頰,心一橫,脣便探了下去。
兩人脣|齒|相|依了不知多久。
久到戚無染自己都有些意亂神迷。
糕點涼了,肉食也涼了。戚無染伏|在|他的肩頭,眼尾潮紅,渾身都在發抖。
梁沉勉強定下心神,輕輕順了順他的後背,“怎麼,第一次親別人,緊張到這個地步麼?”
他讓小公子和自己對視,一笑,尖尖的小虎牙又露了出來。
“我真是有些後悔啊。”
“後悔麼?”戚無染茫然擡起眼睛,梁沉,你後悔什麼呢?
“後悔剛纔沒喝點兒小酒慶祝慶祝。”他壞壞一笑,“小道長,你刻骨銘心了吧?”
“傻子。”戚無染突然咬了咬下脣,“你以爲,這是第一次麼?”
梁沉只感覺腦子裏“轟”得一聲。
“不不不…不是吧?”他頓時不敢相信,“小…小道長,你不會還…還親過別人?”
對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說!你快說是誰---”梁沉驟然把持不住,瞳仁又泛紅了起來,“你告訴我…誰若是敢欺負你,看我不拔了那人的舌頭!”
驀然之間,小道長竟然笑了。
“傻不傻。”他又抱得緊了一些,枕到了那少年的肩膀上。
“你還能去…拔了自己的舌頭麼?”
梁沉瞬間傻了,只覺得滿滿人間都在嬉笑他。
入了夜,落落給梁沉打來了一盆熱水。
梁沉半倚靠在木質扶手椅上,冷眼看那人幫自己除了鞋襪,又捧着自己的雙足,放到了溫熱的薄荷葉水中。
落落也不過是個單薄的少年人。他的面龐清瘦,眉眼不光不難看,而是極其俊俏,比起這些世家公子來,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可是梁沉就是想治他。
今日從小公子那裏聽來一些話,他這才知道,落落又瞞了自己些什麼。
落落跪着身子,全然不知此時的梁沉已經冷眼盯着他。
“落落。”
“在,少爺。”
落落趕忙擡起眼睛,“少爺有何吩咐?”
“你還想修劍麼?”
“回…回少爺的話,落落不敢。”落落大氣也不敢出,“溫家世世代代都是南洛的家僕,御劍修仙…這是世家公子們的道路,落落絕不敢涉足!”
“所以呢?”
落落被他整治慣了,張口便答道,“所以…所以落落這一輩子都要本本分分、規規矩矩地做少爺的僕從。踏踏實實地鞍前馬後侍奉少爺!”
“話倒背得挺溜啊。”梁沉面色陰騭,“那我問你,你既如此本分,何不想想,我南洛的規矩裏,你違背了哪一條?”
“這…”落落擡眼,見梁沉的臉色似乎能凍死個人,心知這次他又不能放過自己,便咬咬牙道,“落落不知。”
“你不知?”梁沉一把扳起他的下巴,“你不知?那你是靈魂出竅了不成?我問你,那日唐漪走了之後,我還醉着酒,我對戚無染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全看的一清二楚吧?當時還是你幫他將我扶到牀鋪上,落落,這麼些事情,我不提,你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說吧?”
“少爺饒命!”落落的眼神中一下子擠滿了驚慌,“我…小人不是有意隱瞞的…只是此事過於不得體…小人唯恐辱了戚公子清譽,唯恐讓少爺爲難,見少爺既然忘了,所以就…”
“所以就什麼?”梁沉一聲冷笑,“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看我扮演這麼個沒心沒肺的混蛋?所以你就看着戚無染一個人慢慢心死?落落啊落落,我先前怎麼沒想過,你還有這份城府呢?想來你先前心安理得地跟着我舅舅,你還要結丹還要御劍,不會還要籌謀這家主的位子吧?”
“少爺明鑑,落落絕無此心啊!”落落已經慌了,驚慌失措地叩首,“小人知錯了!落落不該自作主張欺瞞少爺,還…還請少爺降罰!少爺息怒啊…”
梁沉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呵,這個時候知道怕了?”他看了看窗外,細密的雨點兒已經落了下來。
“得虧,這次是在湘靈啊。”梁沉搖了搖扇子,“那就罰你給我在外面跪上一夜,什麼時候東方破曉,什麼時候你就可以回來---落落,別以爲沒人盯着你你就可以糊弄我了,這點兒罰還算是輕的,你若是敢偷懶,我在後面,還有幾百種手段等着你。”
落落叩首,“謝少爺寬仁之心。”
他沒敢起身,而是趕緊用毛巾幫梁沉擦乾淨了足上的水,又伺候他上牀入睡,這才亦步亦趨地退出門去,一關房門,冰涼的雨絲砸了他滿身,落落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緊咬着手臂,低聲嗚咽了起來。
院子裏的紅楓落了雨,美如夢境。
可千般美景,也不是留給他的風景。
屋子裏的薰香氣通過門縫滲了出來,落落的衣服不一會兒就全溼透了。他摸摸了懷裏的那個小藥瓶---那是當時他捱了梁沉的打,小道長追出來,親手送給自己的創傷藥。
還好,還剩下許多,他趕緊收好。跪在這鵝卵石上,明早起來,膝蓋定是又得不能看了。
岑荼巡夜路過,看到這一方小院裏如此愁雲慘霧的少年,低聲一嘆,“哞哞(可憐)!”
房間裏的帳子落到了地上,梁沉已經睡熟了。
放在許許多多的人的眼裏,下雨天,還是個睡覺的好天氣。
只不過有個少年的尊嚴,已經徹底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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