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閒來無事，也跟着梁沉去看了看熱鬧。
奇怪了，梁沉越走越犯嘀咕，怎麼去的方向是小公子暫住的海棠春？
他皺了皺眉頭，進門一看，落落臉色鐵青，死人一樣倒在小公子的臥榻上，一旁的溫伯急得恨不得呼天搶地。
小公子正擼起了袖子，半跪在牀側，用金針幫那人的指尖放血。
“哎呦呦少爺啊！您可算是來了啊！”溫伯的頭髮全白了，看到梁沉就要撲上來，“算是老朽求您！快幫幫落落吧！這孩子…這昨日還好好的，怎麼今天說着說着就要沒氣了呢？！”
“別吵吵！”梁沉不耐煩，“有病找大夫看就是了？找我做什麼？我又不會醫病！”
“少爺，我本來是要人…”
“你閉嘴！”梁沉直直衝上去，把小公子的手腕一拉，那金針叮噹落地，戚無染這才發現梁沉進來了。他趕緊道，“少卿，老伯說你們南洛族醫今日全體都去了西郊聽學，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這症狀我見過，你再幫我打盆冷水來吧。”
“讓我去打水伺候他？”
梁沉冷笑，“戚公子，我素日都同你說過些什麼，你都忘了麼？”
戚無染這纔想起來他跟落落之間的不快。
“別鬧了。”小公子蹙眉，“你若是還想罰他，等他好了，你再打他罵他，你…你快放開我，我必須立即幫他渡氣，要不然他可能撐不到族醫來了！”
梁沉的眼睛又翻上了猩紅色。
他受不了…他的呼吸越來越重，他感覺自己片刻都忍不了了。
爲什麼…爲什麼戚無染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歡落落，卻還是將他扶到自己的牀鋪上？爲什麼偏偏小道長會醫術？爲什麼要當着自己的面…這樣細緻地看顧他？
梁沉的喘息聲越來越重。
白起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那個一心救人的戚無染，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錦囊裏還有幾粒華佗丹。他趕忙取出來，“戚公子，你別幫他渡氣了，我這有幾粒靈藥華佗丹，讓溫伯幫他喂下去，也夠撐到族醫回來了！”
戚無染搖搖頭，“白公子，華佗丹是南洛靈藥不假，但是主管血瘀之症，溫落他這症狀是五臟氣亂，呼吸受阻，就算服下華佗丹也撐不了多久。”
“別…別說了！”那一瞬間青梗紅線的效力突然奔涌而來，梁沉的面前已經開始出現了重影，屬於君綾的記憶反客爲主地將他弄得心煩氣躁。他終於忍不住了，伸手就要再將戚無染拉走，那溫伯見他如此，終於崩潰，直挺挺地跪下了。
“少爺啊！您就大慈大悲、高擡貴手，讓戚公子幫幫落落吧！”溫伯老淚縱橫，“這孩子當時也就是平白無故孤傲了些，才衝撞了少爺！您如今把戚公子拉走，這…這不是要落落的命嗎？！”
“滾…”
“少爺！算是老頭子我求您了！”溫伯聲淚俱下地叩首，“少爺！這孩子他也是父母生養的啊！您就看在老頭子我給您送菜十二年的份上…就…就饒了落落這次吧！”
落落緊閉的雙眼、小公子纖細白皙的手指、微微蹙起的雙眉、還有這溫伯一臉哀求的表情。梁沉晃了晃腦袋擡眼望了望四周，這間屋子裏的裝飾是他最愛的…香爐裏還幽幽燃着海棠香…
他聽到白起在喚他，周圍卻朦朧得像夢。
青耕紅線也好、金風玉露丸也好、連日飲酒也好…他的意識開始一下下模糊，猛然之間眼前又劃過君綾天真無邪的小臉。他狠狠地砸了一下面前的木桌，小公子清瘦的背影讓他終於心神大亂。
“走！”梁沉力氣大的驚人，一把就將戚無染生生地扯出四五步遠。小公子好不容易站穩了，手腕上傳來的劇痛讓他有些倉皇。冷不防一擡眼，梁沉的雙眼幾乎紅得能滴下血來。
“戚公子！”
白起急了，趕忙過來要把二人拉開，卻被戚無染擡手製止。
“少卿…是我！”
小公子不再掙扎了，聲音越來越輕，“聽我的，別鬧了…等等我，等等我把人救活了，我再跟你走，好不好？”
“不行！”梁沉加大了手上的力氣，“我們走，我們現在就得走…”
“少卿！”戚無染的眉眼上染上了淡淡的無奈，“算我求你了，溫落是你們的南洛的人，我…我也不能見死不救、有違家訓！你…你就給我哪怕半炷香的時間…”
“你求我？”梁沉脖頸上冒出了青筋，聲音卻冷靜得可怕，“你爲了他，求我？”
戚無染幾乎被嚇住了。
“哎哎哎少卿少卿！那個，我又想起來你舅舅還在找你呢！他還有話對你說呢！”白起幾乎是拿整個身子擋住了梁沉，拉拉扯扯地就要將他推出門去。
梁沉緩緩推開白起，又放開了小公子的手腕。
“我再問你一句，”梁沉眼睛裏的猩紅色波濤洶涌，“要麼現在就跟我走，要麼你就…”
“梁沉！”戚無染的薄脣微微顫抖，“別這樣…別這樣好不好？”
“所以你走不走？”
“我…少卿，你聽我說，這不是什麼…”
話音未落。
一聲脆響之後是突然而來的寂靜。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白起臉上的表情波瀾壯闊，溫伯嚇得腿都軟了。
戚無染結結實實地捱了那一下，整個人站都沒站穩，直直地跌倒在地。
他的蒼梧縹青服鋪了一地，白皙的面頰上瞬間浮上了緋紅，跌倒那一瞬間他的手指扶在地面上，甚至茫然了一下。
白起在這兩天之內接連目睹戚無染捱了兩次打，他終於忍無可忍，趕緊衝上去要把人扶起來。
梁沉卻一轉身，乾脆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裏。
“戚公子？”白起試探性地問了問他，那人卻拒絕了自己的手臂，自己慢慢站了起來。白起親眼看到他的精緻如畫的桃花眼先是茫然，後來又慢慢潮紅起來，那人只是隨隨便便地擦了擦眼角，“溫伯，剛纔的毛巾該換了。”
說着向白起一行禮，便回身，行雲流水般地幫落落施針去了。
白起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可憐的木桌吱呀了一聲，便散架了。
“戚公子，你放心！我這就去罵他！梁少卿他真不是個男人！”
“但是，也請你體諒體諒他…”白起的語氣突然變了，“這是他專門爲你佈置的屋子，連薰香也選得海棠，所以…戚公子，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