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還有誰

    大牢,尤其是內衛的大牢,可以說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大塊青石壘成、中間再用鑄鐵勾連的牆壁,厚重的只留一個小孔的鐵門,外面不停巡視的內衛。這一切,都在明示着這個地方很安全,一般人享受不了這待遇。

    張柬之和狄仁傑老哥倆,也是第一次享受。

    跟狄仁傑東看西看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同,張柬之現在很傷心,很生氣,也很無奈。

    傷心是因爲,他雖然沒少罵但一直寄予厚望的李餘,居然是個縮頭烏龜。生氣和無奈,自然是因爲如此大事,他居然被強制置身事外。

    如果不能修齊治平,這滿腔抱負豈不是就此被蹉跎了?

    “孟將兄,殿下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別在那裏抱怨了。此時,雖然看似是個機會,但禍福之間誰敢斷定呢?”

    狄仁傑知道張柬之的想法,但沒法明說,或許,李餘也知道?

    否則,就不會把他們倆給投進大牢,好生保護起來了。

    “聖人是否能借此……”

    張柬之終於還是沒忍住,想跟狄仁傑探討一下實施的可能性,卻被狄仁傑立刻打斷:“不可說,不可說啊!”

    狄仁傑害怕隔牆有耳,但有人不怕。不僅不怕別人偷聽,還要在武成殿,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說出來。

    這個人,就是裴炎——也許還有他的朋友們。

    “太后,陛下,臣以爲徐敬業不過是跳樑小醜、疥癬之疾,實在用不着三十萬大軍。妄動刀兵,不祥啊!”裴炎看了一眼坐在珠簾後的天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裴炎這話其實沒毛病。

    三十萬大軍徵發,不說會死傷多少人命,又有多少無辜百姓會流離失所,單就人喫馬嚼這一項,就能把國庫裏的錢糧消耗乾淨,把戶部尚書給逼瘋了。

    大軍三十萬,輔兵的人數也只多不少,還有徵調的民夫、牲畜,哪一項的花銷都是天文數字。

    就這,還沒算耽誤的農時而產生的巨量損失。

    打仗,打的可是錢啊!

    李旦看了看裴炎,都懷疑裴炎有老年癡呆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天后明明已經下過旨意了,都已經木已成舟了,你還在這裏逼逼叨個甚?

    李旦懶得說話,天后卻是好耐性,說道:“裴愛卿果然老成持重,說的話也很有道理。那麼,以愛卿之見,朕該當如何纔好呢?”

    “臣有一計,可使刀兵消弭、叛亂自平。”

    “哦?”李旦來了興趣,“說說,快說說。”

    如果裴炎有萬軍之中取徐敬業首級的本事,李旦倒是真想見識一下。

    圖窮匕見,裴炎終於說出了想說的話:“那徐敬業起兵的藉口無外乎是天后攝政,無故廢黜廬陵王而已。只要太后還政於聖人,徐敬業自然就師出無名不攻自破了。”

    還政?

    天后笑了,輕聲問李旦:“皇帝,這是你的想法嗎?”

    李旦急忙否認:“不是!絕對不是!裴炎說的話,我事先一點都不知道!”

    什麼叫豬隊友?

    裴炎這種人絕對是!

    事前不商量,事後一根菸,還言之鑿鑿地說“我都是爲你好鴨”,這種行爲最特麼噁心人了!

    好在,天后非常瞭解自己的兒子,知道李旦是被冤枉的,也不責罵李旦,只是看着衆臣問道:“還有誰?還有誰認爲朕應該還政於皇帝的?”

    呼啦啦又有幾人出列,齊齊躬身:“請太后還政!”聲勢不小。

    天后斜乜了一眼,看見程務挺居然也在其中,略微驚訝了一下,淡淡說道:“裴愛卿是想當伊尹霍光嗎?”

    商朝時太甲不仁,伊尹放之於桐宮;漢朝時昌邑王劉賀不當爲君,霍光廢之,立漢宣帝劉病已。

    這兩位,都是把大臣這個職業幹到極致了——經理人管起老闆的事兒了,很牛掰的說!

    上次廢李顯,裴炎已經當了一回霍光了。

    現在,還來?

    裴炎並不回答這個有點危險的問題,還是那句話:“請太后還政!”

    只可惜,裴炎終究不是伊尹霍光,天后也不是任人擺佈的太甲、劉賀。

    她只是淡淡地說道:“既然沒有其他人支持,此事,再議吧。”江南動盪,還有許多事要安排,天后實在沒心情跟這幫子人打嘴仗。

    見天后似乎有些服軟,還政一事有成功的希望,又有幾個投機者出來了,還是那句話:“請太后還政!”

    天后冷笑道:“你們呀,就是太心急。”又轉向程務挺問道:“你諳熟軍事,可知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一軍尚且如此,何況一國?”

    程務挺甕聲甕氣地說道:“太后聖明!但……”

    天后一擺手:“不用但是了!外有徐敬業作亂,內有裴炎你來逼宮,裴炎,你這裏應外合的招數,很妙啊!”

    裴炎大驚:“臣對天發誓,臣與那徐敬業毫無瓜葛,臣都是一片忠心啊!”

    “忠心?”天后冷笑不已,“是不是忠心,那就不是你說了算的了!來俊臣,即刻將裴炎押赴大理寺,嚴加審訊!務必找出裴炎通敵的證據!”

    “還有你們!”

    天后一指那些或真心或投機的人:“一併革職!待徐敬業被殲滅時,朕再好好收拾你們!”

    期待中的從龍之功沒撈到,反而變成了階下囚,這個巨大的反差,讓那幾個隊友們驚呆了,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倒是裴炎,全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在被侍衛拖走的時候還不忘對李旦大喊:“陛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今日一旦錯失良機,只怕日後追悔莫及啊!”

    不等李旦做出反應,裴炎又對那些沉默的大多數大喊:“國朝對我們不薄,爾等就眼睜睜地看着大唐江山,落入居心叵測者之手嗎?諸君,切莫遲疑啊!”

    這話問的,沒一個人敢回答。

    天后是皇帝的母親,應該不會跟兒子爭什麼吧?

    就算是要爭,咱們也管不了,不是嗎?

    “封嘴!”

    來俊臣冷笑一聲,一個侍衛就從懷裏掏出一片寸許的竹板,照準裴炎的嘴就是幾板子下去。只打得裴炎牙齒掉落,滿嘴都是鮮血。

    “讓你多嘴!”來俊臣心中滿是快意。

    在隨侍太監木得感情的“退朝”聲中,李旦長出了一口氣,癱坐在那龍椅上,汗如漿出。

    不成想,那姬無舍像個陰魂一樣,又回來了:“天后口諭:將邸報抄送你二哥、三哥各一份,務必署名。”

    李旦的汗水,立刻又流出來了,喃喃道:“姬總管,何苦呢?這是何苦呢?”

    也許三哥是罪有應得,因爲是他給了徐敬業造反的理由,但這一切,跟二哥又有什麼關係呢?

    難道就因爲徐敬業找了個替身?

    姬無斷笑道:“奴婢不知,奴婢希望,陛下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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