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李餘隻記得自己說了很多話,後來天后也說了很多話,再後來武承嗣也說了很多話,然後就開始喝酒,喝了很多酒。

    後來,武承嗣那傢伙好像還跳起了胡旋舞,光着膀子跳的那種,自己好像說他跳的難看,就表演了一段,街舞?

    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間歇性雄心壯志的後遺症很嚴重,包括但不限於頭疼、口乾、情緒低沉,哦,還有幻視。

    確實是幻視了,李餘居然看見,給自己端茶倒水的既不是福伯,也不是婉兒或柳眉月,而是武三思。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不是這麼個夢法吧?我也沒夢着武三思呀?”李餘敲敲腦袋,自言自語道。

    “殿下,您醒了?”那個虛幻的武三思居然還會問話了。

    李餘揉揉眼睛,再三確認,眼前這個有點卑躬屈膝的傢伙確實是左衛大將軍,武三思。

    “呀,是表叔啊!使不得使不得,怎麼能讓您給我倒茶呢?老駱也真是的,一點禮數都不懂!”

    背鍋俠駱賓王擡頭看天,默默無語兩行淚。

    “不怪駱詹事,是微臣堅持的。就憑咱們這親親的關係,讓別人伺候殿下,我也不放心呀!”

    人家都這麼客氣了,李餘再躺着就不合適了:“來啊,淨面!”

    咱都太子殿下了,自然要享受一下生活,不能再親自洗臉刷牙了。

    旁邊的小太監剛端着銅盆毛巾上來,就被武三思一把搶過:“微臣來,微臣來。”

    爲了利益,一個人可以卑微到什麼程度呢?

    摁桌夾菜、聽牌送炮只是尋常,最難得的是從心底就認爲老闆是對的,他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讓公司辦得更好!

    那麼,他無論做起任何溜鬚拍馬的舉動都覺得是理所應當,別人說什麼他都會覺得是那些沒能拍上馬屁的人的抱怨。

    太監伺候淨面,是太監的本職工作,如果李餘不讓他們做那就是他們的失職,輕則挨板子重則驅逐出去,甚至是被姬無斷那個狗東西給打死——一個不會伺候主子的奴才,還有什麼保留的價值呢?

    但武三思不一樣。

    他是外臣,跟一個小太監搶活幹就有點不要臉了。

    李餘胡亂擦了一把,算是勉強接受了武三思的“好意”,就請武三思落座:“這沒外人,表叔你坐!”

    一句“沒外人”把武三思感動得熱淚盈眶:“殿下仁慈啊!微臣這麼低賤的一個人,居然能跟殿下攀上親,真是莫大的榮幸啊!殿下……”

    “打住!您要是還這麼說話,我就只能把您請出去了!有事說事兒!”

    “殿下,我苦啊……”

    事兒不大,就是武三思覺得自己被冷落了被拋棄了被忽視了,準確來說就是……

    “不賺錢了?”李餘一語道破。

    “呃……其實,也不是微臣不賺錢,而是殿下您不賺錢了啊!”武三思使勁揉揉眼睛,眼睛紅的跟兔爺一樣,“天熱了,蜂窩煤賣不動了,您的進項不就少了很多嘛!”

    雖然蜂窩煤溫水做飯都很好,但大熱天的還真沒幾個人願意抱着火爐子。左右不過是一把柴火的事兒,誰耐煩買你那蜂窩煤?

    蜂窩煤的銷量大減,幸福的生活一去不復返。

    再加上武承嗣那個狗東西,新得了殿下賞賜的製冰法子,特別是那個鍊鋼的許可,在武三思面前那叫一個嘚瑟,眼睛都快長到屁眼上去了,武三思實在是不能瞧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臉,所以就來李餘這裏訴苦了。

    當然了,如果親愛的殿下大侄兒能另外指一條發財的門路,那就更好了。

    “您糊塗啊!誰告訴你,石炭只能用來生火了,還可以用來鍊鋼嘛!”

    “石炭不能用來鍊鋼,燒出來的都是廢料,一碰就碎了。”

    “你偷偷鍊鋼了?想造兵器?有鎧甲嗎?”李餘笑眯眯地看了武三思一眼,很有深意地問道。

    常言說,一甲頂三弩,三甲進地府。

    你沒事兒的時候給自己鼓搗幾件小刀小槍啥的,官府一般也不怎麼追究,反正你也造不出強弓勁弩——就算是造出來了,在軍隊的制式裝備面前也是個渣渣灰。

    但甲冑不一樣,誰弄誰死。

    武三思也知道自己有點着急了,忙不迭地擺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就是試試,想試試能不能造點農具啥的。”

    “有也沒關係,天后還能不相信表叔您嗎?但是您注意過沒有,鍊鋼用的是什麼?”

    “木炭啊!”

    見李餘還是笑眯眯的,武三思趕緊找補了一句:“聽說,聽說而已。”

    李餘也不點破武三思那點小心思,繼續引導:“木炭是怎麼來的呢?您不用看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來的,但我知道木炭是木頭做出來的。所以,石炭是不是也可以如法炮製呢?

    “只要你能煉製出焦炭,我保證,武承嗣一定會跪着來求你!”

    古代鍊鋼多采用木炭,成本高、效率低。受限於木炭的燃燒值,能達到的溫度有限,煉出來的都是熟鐵,做農具還行,當武器就夠嗆了。

    想要達到武器級,就得多次敲打、滲碳、淬火,歷經數十上百次鍛打,造就了所謂的“百鍊鋼”的威名。

    但這個純手工的階段,效率真特麼低得令人髮指。想要造出大批武器,實現李餘想要的“鐵甲洪流”,根本就不可能。

    李餘不知道怎麼煉焦,只知道跟木炭乾餾類似。但他相信,在巨大的利益驅動下,武三思一定會排除萬難、迎難而上,哪怕是左右爲難,他也在所不惜。

    雖然李餘沒有說具體的做法,但歷史經驗證明,信李餘能發財,所以,武三思一點爲難都沒有就開始急吼吼地表態了:“事成之後,殿下得六成!”

    六成?

    武三思大概不知道這裏麪包含多大的利益吧?

    只要煉焦成功,鋼鐵的產能一定會有爆發式的增長,隨之增加的還有煤炭的產量、鐵礦石的開採。

    除了製造武器,大量的鋼鐵也一定會輻射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說不定,在有生之年還能坐上火車、汽車、鐵甲艦,滿世界旅遊呢?

    武三思帶着巨大的滿足和希望走了,駱賓王卻不那麼開心了:“殿下的奇思妙想微臣不敢評價,可把這兩樣東西都交給武氏兄弟,殿下不擔心嗎?”

    一個鍊鋼,一個煉焦,一旦成功,這天下還有誰能製得住這二人?

    “放心吧,他們兩個絕對不會合作!”

    “爲什麼?”

    “只有兄弟之間,纔是紅果果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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