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術已經制定好,目前來看推行的也非常順利,那就沒有必要做出改變。剩下要做的,就是繼續推行下去,直到最終時刻。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當李餘對着極其抽象的輿圖,嘴裏吟着詩尋找單于都護府位置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卻又意料之中的大雪,已經在雲中城降了下來。

    剛開始的時候還是一粒一粒的雪籽,砸在人臉上生疼,眨眼就變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忽忽悠悠地飄落下來,似乎真以爲自己“大如席”了,可以給那些擠在雲中城裏的牧民們遮蓋一下了。

    漠北無大城。

    逐水草而居的習慣,建築材料的缺少,單位面積產出的微薄,天真爛漫的性格,都註定了草原上不會出現超大規模的城池。

    今天在某處草場上相遇,喝一杯酒或者是打一場架,看似愛恨情仇糾纏不清,但只要這裏的青草喫光了,帶着牲畜一轉場,互相之間可能就再也不會想起誰——這一點,倒是挺像後世的同學、工友,或者是驢友——此生再也不會相聚,想那麼多幹嘛?

    有那個閒工夫,不如策馬奔騰在廣袤的草原上,與天地做伴,與狼共舞。說好聽點叫灑脫,說不好聽點叫傻,誰知道呢?

    漢人說胡人無恆產無恆心,披髮左衽率獸食人,蠻夷也;胡人說漢人傻乎乎地一輩子都沒出過縣域,只知道在土裏刨食,雞豚也。

    更可笑的是,漢人居然還費盡心思地修建各種大大小小的城池,自己把自己給關起來,這得是多愚蠢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情呀?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被迫擠在一起的突厥人、同羅人、回紇人、拔野古人,唯一的想法就是:爲什麼我們不早點修建一個很大,很大很大的城池呢?

    源於趙武靈王時期的雲中城,實在安放不下這麼多部族呀!

    天殺的唐人,毀壞了我們的羊盤,奴役了我們的妻女,卻還要讓我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這是什麼樣的鐵石心腸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天神啊,睜開眼看看您的子民吧!

    是我們的祭品不夠豐厚嗎?

    是我們的心不夠虔誠嗎?

    您爲什麼不拯救您的子民,反而幫助唐人準確地一個又一個地找到我們過冬的地方呢?

    也許,大祭司在昨日的祭祀上給自己臉上劃了許多道口子感動了天神,天神終於發現,他的子民們的日子好像不太好過,就降下一場大雪,給殘破的雲中蓋上了一層聖潔的白紗。

    那“白紗”是多麼的聖潔喲!

    以至於躺倒在城外的人,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天神的慈愛,脫去身上本來就不多的衣物,面帶笑容,在睡夢中就去了天神的懷抱。

    “他們一定見到了天神,現在一定過得很好。”

    路過的每一個勇士都看到了,也都送上了衷心的祝福,卻沒有停下來去辨認誰是誰的族人、親人,因爲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唐軍就像一條狡猾的惡狼,不遠不近地跟着,就等我們大突厥的勇士衰弱的時候,狠狠地撕咬上來。

    感謝萬能的天神,用一場大雪遲滯了敵人的腳步。讓我們能夠在英勇的葉護咄悉匍的帶領下,對唐軍發起反攻。

    據咄悉匍葉護說,偉大的骨篤祿可汗已經調派他無敵的弟弟阿史那默啜,從黑沙城前來,內外夾擊唐軍。

    而愚蠢的唐軍,還以爲我們已經元氣大傷,沒有跟他們作戰的勇氣和能力了。

    可笑!

    狼神的子孫,又有天神眷顧,怎麼會像羸弱的唐人一樣,受不得一點點的風沙寒冷,只會躲在烏龜殼裏瑟瑟發抖?

    “呼哈!”

    咄悉匍高舉手裏的權杖,大吼道:“唐人不知死活,敢挑釁我大突厥的威嚴,咱們能放過他們嗎?”

    “不能!”

    “唐人就在眼前。”咄悉匍一指遠處的小山,“咱們有避風的地方,他們沒有!咱們有溫暖的帳篷、鮮美的肉湯,他們沒有!咱們有無敵的勇士,他們也沒有!兒郎們,拿起你們的武器,去狠狠教訓那些愚蠢而懦弱的唐人吧!呼哈!”

    “呼哈!”

    又是一聲整齊的叫囂,突厥人開始策動戰馬,向着唐軍發起了第一次有組織成規模的反攻。

    戰馬奔騰時,不止大地顫抖,連天上的雲層都被震落,露出了一抹陽光,照在咄悉匍的身上,被那繳獲來的明光鎧一反射,整個人都金光閃閃的,妥妥的金甲神人下凡。

    大祭司趁機宣揚:“勇士們,這就是神蹟啊!這就是天神的愛護啊!長生天一定會保佑我們,戰無不勝!衝鴨!”

    遠處,一羣拿着單筒望遠鏡觀察的唐人,正在議論。

    “突厥人打仗,都這麼沒章法嗎?”

    “彼輩蠻夷,哪裏知道兵法爲何物?”

    “就是。他們不知廉恥,連父兄的妻妾都能繼承,你還指望他們會兵法?”

    “延清兄言之有理。就這些蠻夷,何敢與我天軍相抗衡?”

    “哈哈哈,雲卿兄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薛訥張了一下嘴,想對這幾個說話不過腦子的傢伙說一句,輕視敵人的人,最終一定會死得很慘。但打嘴仗實在不是他的強項,只得看向狄仁傑。

    狄仁傑搖搖頭,示意不用理他們,又對薛訥說道:“大帥真的不需要火硝和石漆嗎?殿下已經調撥了不少,足夠大軍使用了。”

    薛訥搖搖頭:“此地空曠,火硝威力有限,且又剛下大雪,火攻的效果也不好。打仗,終歸還是要靠一刀一槍地搏殺,容不得一絲取巧和僥倖。

    “傳我將令!左右兩翼人馬立刻出動,夾擊咄悉匍。我自領中軍,直面迎敵,務求全殲雲中敵軍!陣斬咄悉匍!”

    當兩軍碰撞到一起的時候,突厥人忽然發現,唐軍並沒有如他們想象的那麼羸弱,更並沒有被天神的一場大雪給凍死。

    他們的弓弩依然能夠準確地射到自己的身上,一波箭雨過來,咱們的勇士就被射殺了許多。

    他們的戰法依然很無恥——刀盾手負責砍馬腿,長槍手負責捅人,神射手負責放冷箭,專門攻擊那些有鐵甲的頭領。

    天神啊,您爲什麼不把唐人給凍死呢?

    可汗啊,您的援軍什麼時候能到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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