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則眉頭一皺，斜睨他，冷聲斥道：“杜平，你小子是不是想討打呢？老夫看你是閒得慌，看來要給你多找點事情做，免得整天無所事事，對了，陰侍郎近日要去視察長安武備，要不讓你隨行……”
“啊喲，你老人家饒了小侄吧！整天和那死人臉在一起，小侄恐怕是有命去、沒命回來啊！”杜平苦着臉，連連搖頭，打死都不願去。 .
他一雙牛眼看似木訥，實際在眼底深處卻孕育着智慧的精光，只不過是藏得很嚴實，並不外泄，也慣會裝傻，方纔瞞過了不少人。
可房遺則和他杜家是世交，可以說是看着他長大的，對於他的那點小伎倆，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算是他杜平身哪裏有胎記、哪裏有疤痕，全都清清楚楚。
房遺則兩眼一瞪，不怒自威，兩道精芒如同有形的閃電，直刺杜平的心海深處，讓他不由得兩腿顫慄，立馬老實了。
他臉堆滿笑容，不敢再賣弄口舌，老老實實地說道：“世叔，這小子是被秦二和魏黑臉誇得天下少有、地無雙的少年英雄趙無敵，也不知道秦二那傢伙抽什麼瘋，竟然寫了奏章和公，爲他請戰，要和吐蕃使臣個高低。
不過，世叔，俺總覺得不靠譜，此番可是擂臺較技，不得兩軍陣前廝殺，想那麼多世外高人都鎩羽而歸，他這小身板，俺看着玄乎。”
“請戰吐蕃使臣？唔，是有些魯莽了！”房遺則半眯着眼睛，手拈長鬚，想了又想，低聲道：“你將秦懷玉的公拿來，老夫看看再議。”
趙無敵再次打開了包裹，將公雙手捧着呈給房遺則，繼而垂手肅立一邊，等着他問話。
雖然都不是外人，可房遺則依然是先驗了公的封籤、畫押和印鑑，見一切如常，沒有拆封的跡象，方纔拿小刀子挑開了封籤，將公抽了出來。
秦懷玉的公並不長，也是薄薄的兩張黃竹紙，可房遺則卻看得很仔細，且看完一遍以後又重新開始，翻來覆去看了能有三五遍之多。
在官看書的時候，職下必須要稍爲離開一點距離，且不能站在後方，連眼睛也不能盯着書，以避免嫌疑。
趙無敵站在房遺則的前面，相距能有四尺左右，且略微側着身子，眼睛看着別的地方，讓房遺則很滿意。
可當他看到杜平的時候，立馬氣不打一處來。那殺才一點都不顧忌規矩，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去了。
你看看那副模樣，不知何時挪到他右側站着，還將身子前傾，脖子伸得老長，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見房遺則發現了，立馬伸出大手撓着腦袋，裝出一副憨厚的傻樣。
他看着杜平長大，自然知道這貨的品性，整個是一個貌似忠良、實則一肚子鬼心眼的傢伙。不過，雖有些小狡猾，可在大是大非面從來都不含糊，也懶得煩神。
再說了，他杜平又不是某家的兒子，憑什麼要老子煩神？算是煩神，也該他爹杜構……嗯，杜構前幾年死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房遺則公放在几案之，兩手撐着，身子略前傾，問道：“那個……趙旅帥，正如杜平所說，你雖然驍勇善戰，多謀善斷，可擂臺武可不是兒戲，稍有不慎是非死即傷，你可要想明白了！”
趙無敵對老人的關心和呵護很是感激，可他與大自在一戰已是在所難免，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阻止。
他緩聲道：“房尚書，職下不僅是一名邊軍將士，同時，職下也是武道人，出自常山趙氏。”
“常山趙氏，一個了不起的家族，幾近神話。”房遺則點點頭，讚了一句，可眼神又黯然了，疑慮地問道：“前些日子你們趙家家主曾挑戰番僧，但卻不敵，自認你們家主還要……還要那個？”
趙柔伊決戰大自在，曾在神都引起大震動，給人們帶來希望，可最終卻敗了，敗在了小和尚手下，黯然退場。
按照人們的思維慣性，一個武道世家的家主，掌管整個家族的資源和傳承，定然也是家族修爲最高的人。
趙無敵如此年輕，卻要挑戰番僧，若不是因爲他在北地立下了大功，也被秦懷玉和魏常吹噓得神乎其神，房遺則早要啐他一頭一臉，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趙無敵一笑，神色不變地說道：“小子不過米粒之珠，豈可與家主相提並論？只不過，小子數月前曾與那大自在交過手，對他的武技較瞭解。”
“當日一戰，勝負如何？”杜平急忙問道。
“小子贏了一招半式。”趙無敵打了個埋伏，只說是略勝一籌，而不是將大自在摁在地打得滿地找牙。
“嗯，你既然說在數月之前曾贏了他，那麼在這段不長的時間裏，即便是那番僧武技再次突破，想來……也有限得很，倒是可以與他一戰。”房遺則是經過深思熟慮以後，並做了詳細的分析，方纔說出這一番話來。
他雖然擔任兵部尚書，但在骨子裏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如同杜平的老爹杜如晦一樣，一個士被趕鴨子架，執掌兵部衙門，成天和一羣驕兵悍將打交道，別提有多累了。
他是人，自幼承繼家學，熟讀經史，可對於武技，最多也是在家的後花園裏，裝腔作勢地弄把儀劍偶爾舞動幾下，事後還得大喘氣休憩好半天，更別提統帥千軍萬馬陣殺敵、衝鋒陷陣。
對於大唐諸將，他最佩服的不是久戰沙場的沙吒忠義，也不是殺敵如麻的黑齒常之，而是同他一樣身爲士、但卻毅然投筆從戎的婁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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