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她入宮以來,衆說紛紜的流言幾乎就未曾停息過。
宮裏人人說她心狠手辣,宮外的謠言便更失真了,有的傳言說她惡毒善妒,亦有說她妖魅惑主的。
陳太傅微嘆了口氣,他親自教導周旖錦數年,她的人品才識他心裏再瞭解不過,周家開國以來便是百年清流,周旖錦還是周家女兒裏頭一個如此聲名狼藉的。
“宮裏頭本就不太平,老身教導幾位皇子,宮裏的娘娘也見過幾面,想來與你並不是很好相與的——另外,外頭那些話,娘娘也不要放在心裏。”
陳太傅想勸她兩句,又顧及着皇家顏面,因而說的委婉。
“本宮記住了。”周旖錦驀的眼眶有些酸熱。
入宮這三年來,好像人人都敬她畏她,卻從沒人關心過她這樣小的年紀身居高位,背後所要承受的一切。
陳太傅並未深談,轉而又問道:“娘娘最近可見過家中的庶兄?”
周旖錦愣了片刻,問道:“老師是說安小娘生的周楠?”
“正是,”陳太傅聲音有些沉,“周家的事,本不該叨擾娘娘,只是皇上登基以來整頓綱紀,他心思不在學業上,老身不便訓導,還望娘娘提點一二,以免他誤入歧途。”
陳太傅說話含蓄,但“整頓綱紀”幾個字落在周旖錦心裏,不免瞭然,頓時覺得十分沉重。
她想起上次回周府,周楠提到在外面有些營生,不禁心生寒意,睫毛顫了顫,微微福身:“本宮會好好教導他,多謝陳太傅提點。”
陳太傅忙着應酬,二人並未相談很久。
周旖錦走出門時天色如水般明朗,一隻尾羽纖長的雲雀探頭探腦,輕巧地從草地上跳上一旁的灌木枝。
她半仰着頭望向天,攏了攏身上月牙白的錦織琵琶襟小襖。
周旖錦應下,二人不緊不慢往中庭走去。
陳太傅弟子衆多,大多圍繞在庭院附近,下至總角孩童嬉笑打鬧,上至頭髮花白的老者談經論道,皆成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走在其中,頓時感受到了被這一陣人間煙火所包裹的氣息。
她邊走着,自言自語道:“鄭婕妤說的對,本宮留在宮裏也是無趣,理應時常出宮瞧瞧民情,以佐戎闢。”
桃紅領着周旖錦往裏走,忽然聽見附近一陣嘈雜喧鬧,一羣人圍得水泄不通。
周旖錦起了興致:“走,去看看。”
一走近,便看見鄭婕妤一手叉着腰,在竹筒裏取了一枚箭矢,站定片刻,箭矢落入壺中,引得周圍人紛紛叫好。
桃紅笑道:“奴婢就說鄭婕妤怎得不見了,原是在這兒比投壺。”
場上還有另一女子,站在鄭婕妤身側,穿着打扮顯然是名門望族模樣,亦一同舉起箭矢。
周旖錦抿了下脣,環顧四周,倒在人羣中發現一熟面孔。
不遠處,魏璇身穿淺青色深衣,繡着雅緻棕竹的靛藍滾邊與他頭上的羊脂玉髮簪交相輝映。
他看着場上淺笑,眉眼微彎,與身側一男子交談甚歡。
少年人的身形瘦削,寒風徐來,薄薄的衣衫間出清瘦的身姿,倒顯出十分文人墨客的風流韻致。
自上次那場失禮的相遇後,周旖錦再沒見過他,雖知道他如今也在國子監讀書,可忽然看見他,不免想起他那天微紅的耳垂眼角。
她心裏猛的跳了兩下,立刻偏過頭去。冷靜下來,心底還是有幾分細微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