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三十二章 畫舫聽雪
    “娘娘染風寒了?”魏璇沒急着接那木箱,脣線緊繃,他腳步挪了挪,問道:“娘娘症狀怎麼樣?微臣不才,略通醫術,許能幫上一二。”

    蘇新柔吞了一下口水,不敢說出實情,只得搪塞道:“有太醫照顧,娘娘的病情已快好了,便不勞質子殿下費心了。”

    蘇新柔本是推脫,但這話落在魏璇耳中,卻又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多管閒事。

    他也真是糊塗了,貴妃娘娘得了病,豈是他這一個小小質子可以過問的?

    魏璇黯然垂下眼簾,愣了一會兒,才從小太監手裏接過木箱,似有什麼話想說,但還是低下了頭:“多謝姑娘告知,能否替微臣謝謝娘娘的好意?”

    蘇新柔點點頭,一行人又靜悄悄的返回了。

    此處人少僻靜,魏璇思慮片刻,便尋了棵樹下的長椅坐下,拆開了她送來的木箱。

    裏面是一個裝飾精美的書箱,他打開隔扣,在書箱裏發現了一個小字條。

    周旖錦一首小楷,筆跡輕雋秀美,又有鐵畫銀鉤的大家之勢。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魏璇瞳孔猛的一沉,眼底閃現出剎那的驚慌失措。

    這本是一首樵夫詠唱的戀歌,驀然一看,險些以爲是周旖錦在向他剖示心意。

    他捏着紙條,盯着那幾個字打量了半晌,眸中的冷厲迅速收斂。

    從最開始周旖錦請蕭瑾進宮,再到如今這個字條,她是想告訴他,好好與蕭小姐相處嗎?

    魏璇指尖僵硬,不動聲色地將字條放進袖子裏。他捧着木箱,沉默不語,在樹蔭下又呆坐了一會兒。

    心頭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情緒,既不是沒等到她的失落,亦非被她誤解的懊惱,這更像是一種對自己本身的痛恨。

    他回首往事,全是那些痛苦的過往,狂亂的記憶,他這樣卑微的人,若一次次奢望她的好,或許只能是不斷的自我折磨。

    魏璇低着頭,心口彷彿被千斤重石所壓,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緩了良久,他才慢慢起身。

    “質子殿下,原來你在這兒呀!”魏璇正悶悶不樂,方走了兩步,轉頭便撞見來尋他的蕭瑾。

    他雖不願與之糾纏,但還是維持了表面上的禮貌客氣,輕聲道:“有些事情耽擱住了。”

    蕭瑾神色有些嬌羞,沒有深問,說道:“我要隨哥哥回去了,殿下以後還會來看我嗎?”

    “……會的。”魏璇揉了揉太陽穴,應付了一天他有些疲憊:“事務繁忙,微臣便不送蕭小姐了。”

    “殿下身體有什麼不適嗎?”蕭瑾上前一步,眼裏滿是關切。

    可眼下魏璇並不想應對蕭瑾的關懷,聲音有些敷衍:“微臣歇一會兒便好了,蕭小姐不宜入內室,不用跟過來。”

    說完話,他轉身便走。

    “殿下……”蕭瑾站在風裏,嘴脣被凍的有些疼。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看着魏璇的背影,還是沒有叫住他。

    從前魏璇對她,其實也說不上好。他這個人看着溫潤如玉,實際上接觸起來,卻覺得他防備心很重。

    以前過於保持分寸也罷了,畢竟他同所有女子都這樣,而自己幾乎已經是同他最接近的了。

    她從小知書達理,心裏還懷有大家閨秀的矜持,卻想他畢竟還未行冠禮,總有一天或許魏璇會因她的熱情而感化。

    而如今,刻意的禮貌疏離,更像是一堵厚厚的石牆,將她的一切熱情關懷都拒絕門外。

    她又站了一會兒,心裏升起一股莫名的恥辱感,指尖發顫,只覺得一切委屈無從訴說,生氣地一甩袖子便離去了。

    夕陽都已經快落山,翠微宮裏的一切喧鬧也都已經消失了,魏璇如白天那樣無數次的又往大門邊上看了看,轉身準備回房。

    “璇兒,你都勞累一天了,快回房休息。”張才人喚他。

    “母親也早些歇息。”

    張才人也有些累,揉了揉有些發暈的頭,說道:“我也乏了,去睡一會兒。”

    “母親慢走。”魏璇點頭,轉回身,腳步卻往藥房走去。

    他惦記着周旖錦的風寒,冬日裏一點小病都有可能奪走人的性命,即便他根本不配爲她操勞,卻還是準備配一副方子,若有機會給她送去。

    “質子殿下不像生病的模樣,去藥房做什麼?”

    忽然,耳邊傳來一道女子清冷的聲音。

    魏璇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只一愣,隨即立刻回頭,生怕晚些這像幻覺一樣的聲音就要消散了似的。

    如他所願,周旖錦站在他身後一棵蠟梅樹下,三千青絲挽起來,梳成一個漂亮的隨雲髻,隨意的束着繪銀緞帶,裙角纏着風,飄飄揚揚。

    黃白色的花瓣隨風飄灑,落在她如翠羽般的眉間,她也不惱,笑吟吟望着他。

    “淑貴妃……您怎麼來了?”魏璇視線飄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知如何回答去藥房是爲了替她抓藥,只得嚥了下口水,俯身行禮:“微臣見過貴妃娘娘。”

    周旖錦穿了一身淡藍色煙水百花裙,走起路來裙襬紛飛,波光粼粼。

    她脣角帶着笑,慢慢靠近他,語氣中帶着些俏皮:“我若早來了,你們賓客恐怕都不盡興。”

    纔不會。魏璇心裏想。

    “張才人去哪了?”周旖錦見這四周僻靜,到處都沒什麼人,於是問道。

    她本想借病再逃得清閒的,可不知爲何,坐在牀上左思右想,眼前忽然閃過魏璇那日自下而上看她時,眼神裏水一樣澄澈的光。

    那純淨的眸子和妖媚的眼型,融合成一種極美的風情。

    許久,周旖錦終是泄了氣——未來皇帝的生辰宴,怎可缺席,她不斷告誡自己,今日勤勞些,三年後魏景一過世,她一定能混的風生水起。

    說服了自己,她便熱熱鬧鬧地準備起來,爲免張揚,屏退了身邊的宮人。

    翠微宮門口的侍衛見了她,二話沒說便放行,於是她便這樣一路通暢,溜達到這兒來了。

    魏璇眉毛微微挑起,說道:“母親剛纔睡下了,我派人去叫她。”

    “不必,”周旖錦搖搖頭,“我只是來爲你慶生,沒有什麼大事,讓張才人歇着吧。”

    魏璇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歡欣的笑意。

    他們並肩沿着湖邊走了走,翠微宮裏的湖底很深,泛着幽藍的光暈,隱約看得見幾條錦鯉的影子。

    周旖錦伸出手,看着魏璇,笑道:“你還記得嗎,本宮當時就是在這湖邊上落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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