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默許
    周旖錦眸光中平添了一絲落寞,雪白的脖頸上也染了一層粉紅,如緩緩綻開的芙蓉。

    “本宮早知道,質子殿下光風霽月,絕不是池中之物。”她的聲音輕輕柔柔,浮蕩在耳邊。

    “娘娘過譽了……”魏璇的臉像是燒着了一般,熱得發燙。

    話音還未落下,卻見周旖錦上前一步,湊近他身前,手臂虛虛地籠住他的身子,那滴含苞待放的淚珠也終於順着她輕挑的眼尾滑落。

    透過衣物的阻隔,她掌心還是傳來魏璇身上的炙熱,像是沉浮着熱浪的海,下一秒就要將她淹沒。

    她又抽噎了一下,擡手抹去眼角的淚:“殿下,本宮害怕……”

    彷彿頭頂一道驚雷炸響,魏璇霎時間怔在了原地。

    他低下頭,急促的呼吸間,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失去了顏色,單調地旋轉着,最後在周旖錦活色生香的面頰上定格。

    難道一切並不是他的錯覺,她說這樣的話,主動抱他,是不是意味着,她心裏並不厭惡他,反而……也是喜歡他的?

    靜默只持續了一瞬,下一秒,周旖錦的身子忽然被一陣巨大的力牽制住,魏璇俯下身,手臂自她背後攬過,將她縛在懷中。

    二人的身子幾乎靠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她鼻尖清晰的傳來男子身上的氣息,沐浴後蒸騰的熱氣,混雜着乾淨得不染纖塵的松木清香。

    周旖錦腦海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緊接着,她雙頰紅得像是要滴血,試圖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娘娘,微臣什麼都能答應您。”耳邊忽然響起了男子溫和的嗓音,短暫的沉默,又似乎帶了顫動:“再讓微臣抱一下您……可以嗎?”

    周旖錦攥成拳的手一頓,玉蔥般的手指漸漸鬆開,最後輕輕落在他胸膛上,像是默許。

    她與魏璇本就力量懸殊,何況如今大病初癒,因此便沒再動,由着他抱着。

    魏璇的動作仍是規矩的,只是將頭低下來,從她耳邊嗅到白花馥郁的香氣,隨即便鬆開了手。

    門外被輕輕叩了兩聲,魏璇皺了下眉:“要來人了。”

    “微臣得了機會,會去尋娘娘。”他低聲在她耳邊,迅速說道。

    房門外隱約響起了微弱的腳步聲,二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魏璇眼疾手快,從書架裏取出裝着藥碗的木匣,遞到周旖錦手中:“此病兇急,娘娘莫要再勞累了。”

    周旖錦接過木匣,隨即抽開身,後退一步靠近門邊。

    她深吸一口氣,說道:“本宮對殿下可謂恩情不淺,可如今,你卻處處與本宮爲敵!”

    那聲音威嚴,隔着門也能聽出其中慍怒之情。

    魏璇立刻會意,反脣相譏:“分明周家有錯在先,微臣分明只是遵從皇命,確保娘娘不得踏出鳳棲宮半步,何錯之有?”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停頓在了某處隱蔽的位置。

    周旖錦爲了不引人懷疑,甚至還抓起魏璇案上一個茶杯摔在了地面。茶杯裂開的一瞬間,她大聲呵斥的聲音與清脆的迸濺之聲混在一起。

    “本宮當真是錯看你了!”

    說完,她便“砰”地用力推開門,頭也不回走出了頤和軒。

    陰暗的角落裏,一個身影閃進了後院的竹林中。不過半個時辰,貴妃娘娘與質子殿下大吵一架、不歡而散的摺子就會遞到魏景的案上。

    方入夜,柳綠便帶來了魏璇的手信。

    下了數日的雪已停了,瑟瑟寒風裹挾着清潤的涼意,順着書房窗櫺微開的縫隙涌進來,周旖錦走到窗邊剪下一截燃盡的燈芯,擡頭望見夜幕中一輪缺了口的月,清瑩皎潔。

    她並未駐足,回身坐在桌前,小心地打開了那封手信,魏璇清潤的字跡呈現在紙面之上。

    他不過寥寥幾筆,便將程廣的生平盡顯於其上,與她所瞭解的大抵相同,年少有爲,擅於兵法,在晉國朝堂上頗有威信。又掃了幾行,周旖錦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魏璇在其中道,程廣手握兵權,貿然被指勾結外臣,此等無妄之災,令他在晉國亦如坐鍼氈,因此已在前來的路上,屆時會爲周丞相洗清冤屈,讓她放心。

    周旖錦放下信,半晌沒回過神來。

    她求於魏璇,本是想與程廣搭上一條線,無論是談判也好,割捨些銀錢也罷,總有機會從中找出突破口。

    可程廣與魏璇相識,本是以敵人的身份,他身爲晉國重將,爲何這般輕易便應了他的請求?更有一層,從她去頤和軒到現在,不過半天的時間,即便是最快的馬飛奔傳書,也絕不可能如此迅速,最大的可能便是,魏璇早已想要幫她,甚至,早已與程廣談好了其中得失,只是從未告訴她。

    手邊攤開的信紙上被暈了濃重的一滴墨,周旖錦持着筆,心中五味雜陳,不由得回憶起午後那個短暫的擁抱。

    他心裏的情意或許比她想象中更多些,那樣的表現,多半是誤以爲自己與他心意相通,卻不知是她走投無路、鋌而走險的結果。

    周旖錦嘆了口氣,思緒迅速收回,提筆正要落自,門外響起了柳綠輕輕的叩門聲。

    “怎麼了?”書房重地,除了發生重大的變故,柳綠幾乎很少打擾她,因此周旖錦的臉色不由得有些凝重。

    拉開門,柳綠的神色卻是歡欣的:“娘娘,探子尋到周大人的蹤跡了!”

    她俯身在周旖錦耳邊,小聲道“周大人循水路出發,行的不遠,探子在失蹤處五里外發現了打鬥的痕跡,水岸邊也有船的轍痕,多半是冰凝船行不通,因此周大人棄船逃生。”

    “太好了!”得知父親的消息,數日的憂慮彷彿被壓回了心底,周旖錦忙回了桌前,在一邊的書架上一通翻找,尋出來這幾日翻得邊角起翹的輿圖。

    她手指在泛黃的紙面滑動,最後在探子尋的位置停下。那位置的東邊是一片寬敞原野,緊鄰水面,探子所言便是順此路逃生。

    “娘娘,可要立刻加派人手,按那路線去尋?”柳綠問道。

    燭火搖曳間,周旖錦凝眉神思,沉默了片刻,說道:“慢着,那船隻轍痕多半是障眼法。”

    她頓了頓,解釋道:“父親年紀大了,腿腳不便,若是從此路逃生,該是早被追上,可如今父親失蹤已過了幾日,朝堂上卻還未傳出消息,依本宮之見,多半是他藉着夜色冒險從地勢險峻的後山逃走,方可保命。”

    柳綠一怔,打眼瞧了那複雜的輿圖半天,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娘娘高明,奴婢立刻吩咐下去,派人到後山去尋。”

    “快去吧。”周旖錦的目光還停留在那輿圖上,過了許久,輕輕笑起來。

    她輕輕合上眼,祈禱父親一切無虞。

    比周旖錦探子到的更早的,是連夜假借公務外出京城的魏璇。

    後山地勢陡峭,高大的松木展開枝葉,濃重的綠色廕庇其下,另有巖洞無數,果真是藏匿的好去處。

    魏璇尋到清晨,纔在山腰處的一個巖洞邊見到周丞相的身影。

    他背靠着一顆高大水杉,就着手中的野菜狼吞虎嚥,頻頻回頭查看四周,半點風吹草動便逃得飛快,魏璇追了好一會兒才趕上他。

    “質子殿下,”周丞相看清魏璇的面孔,十分驚詫:“怎麼是你?”

    他本想擺出一副質問的神色,奈何跑得急,被野菜噎的滿臉通紅,猛地咳嗽了幾下。

    “大人莫急,微臣是來接您回京。”魏璇自覺地從周丞相奔跑時被撕成布條的袖口上移開眼神,簡短說道。

    說罷,魏璇又從懷中掏出周旖錦的手信,她字體清雋別具風格,周丞相打眼一掃便認了出來。

    這周圍魏景的人手不少,一個不慎便會打草驚蛇,因此他並未過多解釋。

    周丞相亦知曉眼下處境危險,疑惑地望了魏璇一眼,便招呼躲在暗處的幾個隨身侍從,跟着他繞一條小徑下山,接應的馬車早已等候在此處。

    “這幾日到底是怎麼回事?”馬車內,周丞相喝了口紀桑遞來的水潤了潤嗓子,連日惶惶不安的心也壓了回去,正襟危坐,發問時頗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魏璇不慌不忙,抱拳道:“大人有所不知,您方走後,朝廷中便彈劾您通敵叛國,周家許多族人已下了詔獄,皇上有旨,這幾日便要定罪。”

    周丞相的臉色“唰”地白了下來,臨走時周旖錦提點他的幾句話止不住迴盪在腦海中。

    “通敵叛國……”周丞相半低着頭,琢磨着這幾個字。山路難行,馬車顛簸了一下,簾幕掩映的蒼翠山巒映入眼中,令他心中泛起一陣寒涼。

    起初船行不過一半,他們被一羣貌似倭寇之人攔截,他故意派人將船停靠在相反的方向,好容易才逃生於這荒山之上,本以爲是遇上尋常搶劫,等那羣人過去便是,卻沒想到,連着幾日山腳下都有不少暗探包圍,四處搜查,顯然是爲他而來。

    見周丞相面露猶豫,魏璇便藉機將京城內的局勢和細節一一講述,隨着他的話落下,周丞相的手已緊緊攥成拳。

    “那周衡所說的程廣,老夫根本不識!”周丞相直視着魏璇,聲音激動,懇切道:“還望殿下助老夫回京,入宮面見聖上,陳情忠心,今日之恩,來日必有重謝!”

    魏璇聽了,卻沉默了下去,過了片刻,他反問道:“丞相所言一切,難道丞相以爲陛下就當真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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