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朝
    “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周丞相的眉頭皺得很深,滿臉憤慨:“我周家世代忠心不二,絕無反心,依老夫之見,皇上如今不過一時被奸人矇蔽罷了,你又何出此言吶!”

    周丞相身居左丞之位已有數十年,可謂是權傾朝野,連四皇子在他面前都需謹言慎行,他如何也沒想到,這區區質子竟敢當面反駁他的意見,不由得神色有些不悅,沉默半晌,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

    然而魏璇卻絲毫沒有慌張,他聲音冷靜,說道:“周家自開國以來便是忠臣,此事人人皆知,皇上又豈能這般容易便聽信於人?”

    他嘆了口氣,直言道:“您忠心與否並不重要,在皇上眼中,周家只要想反便能反,此等權勢滔天,早已成爲皇上心中的一根刺,而謀逆之罪,只是有心之人道貌岸然的幌子罷了。”

    周丞相嘴脣張了張,愣了半晌。

    魏璇字字言之有理,猶如重錘一下下鑿進他的心裏,泛起陣陣疼痛。

    他方與魏景接觸時,那時他還只是先帝無數皇子中極爲平凡的一個,才華謀略皆不出衆,奈何爲人謙遜,又是真心實意對錦兒好的,因此他才力排衆議,以周家鼎盛權勢輔佐他繼承大統。

    如今魏景登基不過短短三年,不僅將那恩情全然拋之腦後,甚至反咬一口,忌憚於周家,等不及要連根拔除。

    身在風口浪尖,無錯便是錯了,他這些年所秉持的忠心與赤誠,在帝王眼中,無疑只是表面的僞裝。

    過了許久,周丞相終於嘆了口氣:“質子殿下言之有理,是老夫考慮欠妥了。”

    他望着魏璇平靜的面容,心中升騰起一陣複雜的情緒。他心中明理,看得出魏璇並非池中之物,行止氣度渾然天成,甚至頗有幾分他當年的風範。

    “殿下爲何要幫周家?”沉默了半晌,周丞相忽然問道。

    如今他不在京城,周家又有此等罪名加身,已是粘板上的魚肉,凡是識時務者,皆遠離還來不及,更別說千里迢迢奔來尋他。而魏璇不過一屆質子,又爲何要在此等風口浪尖之際,與自己站在一道?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錦兒那姑娘心善,爲了宮中好友張美人,破例將鳳棲宮騰出一塊地方收留了這質子,莫非他此行而來,是因爲錦兒……

    還未等周丞相發問,魏璇已先一步說道:“微臣慚愧,此番幫周家洗清冤屈,並非全無所求。”

    他低着頭,聲音低沉冷冽。

    周丞相在朝廷中叱吒風雲這些年,識人辨物自是十分敏銳,如今他既已出手,便與周家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此時若刻意隱瞞,反倒引周丞相猜忌,倒不如便順水推舟,也爲自己謀一條路。

    “哦?”周丞相頓時起了探尋之心,“質子殿下所求何事啊?”

    “丞相有所不知,微臣還有不到兩年便要行冠禮,屆時回玥國去,父皇因祖父之事對微臣厭惡,兄弟手足皆難應付,微臣若不早做準備,此番回去便有如狼入虎口。”

    魏璇說的隱晦,周丞相卻立刻明瞭了他的意思,方盤旋在心中的警惕之心亦消減了許多。

    朝廷上謀事,大多是各懷心思,爲自己爭取利益的談判,若是別無所求,纔是異常危險。

    周丞相擡手拍了拍魏璇的肩膀,笑道:“質子殿下有勇有謀,所求之事,不止是回玥國後安穩度日吧?”

    魏璇立刻做出一副謙遜之態,訕訕一笑:“微臣愚鈍,瞞不過丞相慧眼。”

    如今玥國局勢,其實已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父皇沉湎酒色,慣是無用,這些年他四處招攬能人,又私下與玥國幾位曾與祖父交好的重臣聯絡,一刻不曾鬆懈。

    幾個兄弟本就紛爭不斷,只需略施小計,便能引起他們大動干戈,彼此折損實力。

    周丞相略一思索,坦然道:“老夫身爲齊國丞相,本不宜過多插手他國之事,不過殿下救老夫有恩,老夫在玥國還有幾個舊友,屆時你有何需要,儘可以同老夫說。”

    魏璇脣角不易察覺地挑起:“微臣謝丞相大恩。”

    言畢,二人便相議起回京後之事。

    魏璇縱然在頤和軒做了掩飾,卻不能消失太久,因此談攏後便連夜駕馬回了皇宮。

    回京的路程迢迢,爲了照顧周丞相的身子,他所在的馬車行的不算快,一天一夜後,清晨的日光穿透薄霧,馬車方從一道小路入了京城。

    鳳棲宮內,四處是蕭颯氣息。

    似乎爲免遲則生變,詔獄的證據還未蒐羅全,魏景便急匆匆將周家族人提審於朝廷,藉着今日早朝,便要給周家定罪。

    “貴妃娘娘,皇上有旨,您不能出去。”鳳棲宮門外守衛的官兵急急攔在門口。

    “本宮今日偏要出去,”周旖錦絲毫不留情面,手腕一動,從那官兵腰側一把將劍抽出,橫刀一揮,怒斥道:“誰敢攔本宮,本宮便殺了誰!”

    如今父親還未到京城,周家已是危在旦夕,即便抗了聖旨,可若不有所作爲,恐怕早朝後定了罪,便是再難翻身。

    說着,她貼身的侍衛便團團將她圍在中央,一副劍拔弩張,時刻準備拼命的架勢。

    官兵們心中皆是一怵,倒退半步的功夫,周旖錦已舉步走出了鳳棲宮。

    “這、貴妃娘娘——”

    那官兵看着周旖錦離去的背影,急得腦門上都冒出汗來。

    貴妃娘娘神情嚴肅,顯然不是玩笑話,她身邊之人各個武力高強,眼下若在鳳棲宮打起來,多半是小命不保,可如今皇上和質子殿下皆已上朝,四處尋不得人,只能往金鑾殿處通傳。

    金鑾殿下,已是混亂不堪。

    周家族人自詔獄中被提出來,當庭審問,數十人手腳被捆綁着,除了周宴等人身份顯赫,其餘皆受了或大或小的刑罰,殘破襤褸的衣衫上滿是被嚴刑拷打的痕跡,承受不住者連站立都困難,被太監強拉着在地面拖行,白玉所砌的地面被一道道鮮血染紅,雙腿可見處白骨森森,觸目驚心。

    周家根基深厚,半個朝廷與之皆有交集,見了此情此景,令滿朝文武都不由得膽顫屏息,部分力挺周家的悲憤之人已破口大罵。

    “這不是逼供是什麼!”前方,白髮蒼蒼的尚書令手中柺杖拄地,咚咚作響。

    他憤懣不已,斥道:“周丞相下落不明,皇上便急着定罪,此舉豈能不讓我等臣子寒心!”

    他與周丞相是數十年的老友,直白的言語鏗鏘有力。

    “此言差矣!”一邊另有魏景的擁蹙者高聲反駁,“周丞相通敵叛國,鐵證如山,其罪當誅!尚書令此言,可是與之一黨,要反了不成?”

    周家權勢逼人,在朝廷上樹敵不少,如今魏景許諾他們好處,待周丞相落敗,他們仕途上便可暢通無阻、一飛沖天。

    “胡言亂語!”尚書令氣憤不已,說罷,他便一陣猛烈咳嗽,身旁立刻有門生上前拍着他的背順氣。

    正吵着,金水橋下已傳來鳴鞭的聲音,禮樂聲奏響,撕裂了沉悶的天空。

    魏璇站在人羣中,一言不發,隨文武百官的步伐走上金鑾殿。

    邁上臺階的最後一步,他偏頭望鳳棲宮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後又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魏景高坐在龍椅上,看起來容光煥發,爭執多日的周家一案終於要在今日有了定數,他喝了口小福子遞過來的清茶,擡手吩咐道:“罪證都呈上來。”

    轉眼的功夫,幾張印着血手印的薄薄證供便被捧了上來,並那封“通敵叛國”的證信。

    衆人被迫肅靜,只餘一道道忍痛的嘶聲,殘忍如刀,割在每個人心上。

    “周丞相勾結別國使臣,意欲助他國舉兵進犯,罪無可恕!如今罪證皆在……”

    官員將周家的罪證一番誦讀,魏景半闔着眼聽着,如聞仙樂般渾身清爽,待那官員言畢,他慢悠悠撫着佛珠的手指一頓,說道:“周丞相通敵叛國已成事實,按律當株九族,周家族人今日問斬,周丞相畏罪潛逃,待尋回一併斬首,午門示衆!”

    一語激起千層浪,朝堂上霎時如炸開了鍋的螞蟻,議論不止。

    “此事證據確鑿,無需多言,”魏景心煩意亂,不願多言,廣袖一揮,便大呵一聲道:“退朝!”

    他方起身欲行,忽然外邊傳來了一道聲音,嘹亮又威嚴,貫穿了整個金鑾殿:“慢着!”

    魏景回頭一看,周旖錦身穿朝服,青飾領緣、赤色羅裳,獨身一人站在門邊。

    “父親絕不是通敵叛國之人,還望皇上明察!”衆人的目光匯成一條線,落在她身上,她絲毫不懼,直言對峙。

    “胡鬧!”魏景勃然大怒,手中的佛珠猛地丟在地面,四散成碎片,轟然炸響。

    “皇上若是問心無愧,爲何只聽信周衡的一面之詞,不見文武百官抗議之言,父親授命外派不見下落,皇上卻將周家滿門打入詔獄,妄圖屈打成招?”

    寒風呼嘯,捲過周旖錦寬闊的裙襬,而她仰頭向上望,神情肅穆,那明亮的視線穿越文武百官組成的黑壓壓的陣列,如一道鋒利的劍刃,徑直貫穿魏景的胸膛。

    被這質問的目光注視着,魏景的心裏莫名有幾分膽怯,他偏過頭,不願回答:“堂堂貴妃,擅闖金鑾殿,如此不識禮法,又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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