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百四十七章 娘娘從來不對朕主動
    傍晚時分,皇帝的儀駕又停在了鳳棲宮門外。

    彼時周旖錦正百無聊賴,在花架下信手翻閱着話本子。

    爲了服喪,她終日只能穿着素白的衣裳,繡着蝴蝶暗紋的白裙曳地,蛾眉淡掃,不施粉黛的容顏倒顯得格外清麗脫俗。

    她臉上神情是一貫的淡漠,清風繾卷在她髮梢,遠望上去,宛如出塵的仙子一般,美得令人心悸。

    周旖錦正看的津津有味,手中的話本卻驀地被人抽出。

    “皇上?”扭頭看到龍袍加身的魏璇,她有些驚訝。

    周圍的宮人早已被趕退下去,周旖錦茫然地環顧四周,躊躇片刻,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

    “皇上這樣大的人了,竟還做那些小孩氣的事。”她不滿地抱怨了一句,殷紅的嘴脣微微撅起來。

    她渾身的打扮素得厲害,只一根玲瓏的玉簪將髮髻盤好,纖瘦的腳腕處纏了裝飾的銀鈴,隨着走動晃出泠泠的脆響。

    魏璇並不理會,垂眸看着手中搶來的話本,過了半晌,忽然輕嗤一聲,將那話本內容朗聲讀了出來。

    “牀兒側畔,枕蓆凌亂,元小姐玉足一踮,站立不穩,纖腰便落入書生臂彎之中。”

    他翻閱了好一陣,尋到這一句浪蕩之語,還偏要明晃晃讀出來,惹得周旖錦臉頰微紅。

    “春宵一度,紅杏出牆,曾有‘京城第一才女’美譽的淑貴妃,平日裏就愛看這些書本?”

    魏璇語調緩慢,低沉的聲音說出這樣戲謔的字句,令周旖錦一時啞口無言,氣憤地伸手,要搶回那話本,他卻早有預料,將其高高舉在頭頂。

    “想不到皇上表面上日理萬機,背地裏這樣無聊。”她爭奪不過,只能無奈瞥了魏璇一眼,聲音脆若銀鈴,語氣卻帶了幾分刻薄。

    周旖錦既不願配合他玩鬧,魏璇也便沒再逗弄她,將話本收在前襟,隨後給遠處的李祥使了個眼色,說道:“隨朕去書房。”

    周旖錦不情不願地跟在他半步後的位置,問道:“皇上來本宮這做什麼。”

    “朕思念娘娘,夜不能寐。”魏璇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即曖昧的話語傾瀉而出。他並不加掩飾,卻依舊有些生澀。

    “皇上從哪兒學的這些胡話,本宮不愛聽。”周旖錦眉頭微蹙,那如一泓清水的雙目此刻氣鼓鼓地望着他,倒顯出幾分打情罵俏的意味。

    “朕愛說便足矣。”他答道。

    書房北面種了修竹,素來靜謐,一路上人影寥寥。

    推開門,周旖錦看着桌上摞成小山的一沓奏摺,驚訝地瞪大眼,不滿道:“皇上在鳳棲宮裏動手腳,也不知會本宮一聲。”

    魏璇訕訕笑了笑,沒有辯駁她的話,徑直走進去,在案邊坐下。

    桌上已提前被李祥收拾整齊,擺了他習慣的用具,其中那硯臺尤爲顯眼,是從前周旖錦送他的那枚。

    “這兩年,朕一直仔細收着,”見她的目光落在硯臺上,魏璇脣角略微一挑,目光直勾勾看着周旖錦,說道:“這可是娘娘的心意。”

    魏璇並未着急批奏摺,反倒在書架上尋了熟悉的位置,將棋盤取出:“娘娘陪朕對弈一局可好?”

    周旖錦有些侷促,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二人對坐在案前,彼此靜默地望着眼前的棋盤,不一會兒黑白棋子便下滿了一角。

    魏璇擡起頭,隔着窗櫺上繁複的花紋,望向外面窸窸窣窣的一大片竹林。

    夕陽西下,微風輕拂,暖金色的光芒自上而下塗抹出一片虛幻的光影,令人目眩神迷。

    他與周旖錦同住在鳳棲宮的那一年,二人也曾多次如這般靜坐在書房對弈,可不同的是,那時周旖錦總愛找些話題關心自己,而如今卻是沉默着一言不發,臉上那故作冷淡的神情彷彿無形的簾幕,將他當做洪水猛獸一般防範起來。

    “娘娘這幾日身子好些了嗎?”無奈下,魏璇只能先行開口,關心問道。

    周旖錦落子的手指一頓,似乎想起那生病的緣由,不由得蹙了眉:“好些了。”

    她只輕飄飄撂下這一句,隨後便緘默不語,魏璇躊躇了好一會兒,不知爲何,平日裏舌戰羣儒的本事絲毫使不出來,他不知從何處開口,思緒也混亂起來,不過半晌便輸在了周旖錦手下。

    魏璇心中沉悶地憋着一口氣,側身拾起桌上的奏摺,眉眼低斂,翻閱起來,可那一行行字句如野蜂般在眼前亂飛,怎麼都沉浸不下去。

    周旖錦收了桌上散落的棋盤,信手從書架上隨意抽了一本,自然地尋了個角落的太師椅坐下,纖手把弄着夾在書中的鏤空金葉子,濃密的睫毛在眼下遮擋出一小片淡灰色的陰影。

    “娘娘爲何離朕這樣遠?”過了半晌,魏璇終是忍不住,問她道。

    周旖錦頭也沒擡,遠山一般的黛眉微微揚起,答道:“皇上在批奏摺,本宮若是靠的近,纔是不合規矩。”

    “娘娘怎的滿口這些禮儀規矩,”魏璇終於低低地笑了起來,溫柔地擡手招呼她:“過來,陪着朕。”

    安靜的房間內,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淺淡的尾音迴盪在空氣中,宛如呢喃耳語。

    周旖錦指尖的金葉子一晃,摔進書頁中。

    她緩步走上前,站在案前,凝視着魏璇的眉眼,而魏璇硃筆一揮,將手中的摺子“啪”的一聲闔上,抽出新的一本,毫無忌憚地攤開在桌面。

    周旖錦百無聊賴,隨手替他磨墨,即便動作輕緩,那白皙的指尖還是不慎沾染了點滴墨珠,硃砂豔紅的顏色隨着她手腕的轉動浮動如影。

    周旖錦低着頭,說道:“皇上登基不過半月,便來鳳棲宮兩次,外邊人知道了,不知要怎麼編排皇上。”

    “誰敢。”

    聽到這話,魏璇不由得皺起眉,心裏騰昇起怒火來。

    自他出生以來,便殫精竭慮,一直追逐着名爲“皇位”的果實,無數屍骨如螻蟻般被踩在腳下,他也一刻不曾鬆懈。

    他還未明理時,此事便已別無選擇,如同與生俱來的義務,若不爭奪,便只有死路一條。

    直到有一天,他終於摘到這勝利的果實,再回過頭來看,想要保護的人卻一個都沒留住,剩他一個孤家寡人獨守着這冰冷的皇位,心裏難免生出怨恨來,想要將那些所謂既定的條條框框、規矩禮儀全部撕碎,難以啓齒的愛,也迫不及待地宣之於口。

    “朕豈是在乎這些規矩的人?”魏璇口中反駁,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冷冽的光芒落在周旖錦身上,少頃,從懷中掏出帕子,想爲她擦拭手上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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