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事在人爲
    馬車上,胡懷瀠的胸膛還激烈地起伏着,她一擡頭,便撞上週旖錦明亮的眼睛。

    “姐姐,我……”她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可開了口,卻又難言。

    周旖錦躊躇了一下,問道:“你口中的意中人,可是那蕭公子?”

    胡懷瀠眸中閃過一瞬驚慌,支支吾吾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正是。”

    “我從前聽聞蕭公子風流在外,只是心裏揣着,從不敢多想,”胡懷瀠聲線顫抖着,眼中迅速蓄了淚光。

    “我怎麼都沒想到,他竟有此等心思,方纔蕭小姐所言,我簡直不敢置信,姐姐,你聽到了嗎?”胡懷瀠哽咽了一下,熱淚順着臉頰徐徐滑落:“他說我是這世間最美麗動人、最善良可愛的,我從未聽過這樣的溢美之詞。”

    “只不過……”她聲音忽然輕下去,斷在半空中。

    周旖錦看着胡懷瀠的面容若有所思,半晌,沉靜地拍了拍她的肩,問道:“你可是有什麼顧慮?”

    胡懷瀠臉色凝重,她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不瞞姐姐說,哪怕蕭平對我有意,可我出身這般卑微,又豈能配得上他蕭家的門楣?”

    “更何況,如今女子二嫁雖無限制,但到底是矮他人一頭,蕭家那主母的威風我也曾聽聞,哪怕是真嫁進去,也不知要喫多少苦……”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消隱在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裏。

    胡懷瀠眼中又含了淚光,她擡起頭來,問道:“敢問姐姐,若你是我,此等狀況之下,會做何選擇?”

    “我……”周旖錦沒想到她這樣問,一時竟愣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短暫的片刻中,她腦海中似乎閃過許多念頭,從前的和現在的,如一團亂麻相互糾纏着,誰也不肯鬆口。

    設身處地去想,若是五六年前的自己,將情愛看的十分重,自然不會將那些所謂的阻攔放在眼裏。

    可自打她夢醒以後,那熱烈的真情一朝付之東流,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裏生出畏懼來,又刻意地將情看的很輕,似乎只要一切以利益出發,便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周旖錦靜默着,凝視胡懷瀠燃燒着熱烈情緒的雙眸,心中轟然一響,悵然若失。

    如今事事追求“正確”的自己,看似無比清醒,卻似乎再也找不回從前那般快樂——哪怕是被矇在鼓裏、自以爲是的喜悅,也不知多久沒有再感受過,那些衝動、熱烈的生命力,隨着她的膽怯,被深深壓抑進思想的牢籠,一併束縛在巨大的繭中。

    周旖錦眉心緊蹙,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似乎做了某種決定:“若是我,我不會在乎這些。”

    “茫茫人海中兩個人相愛本就不易,哪怕眼前許多艱難險阻,亦事在人爲。”

    聽了她的話,胡懷瀠面色凝重,半晌,才緩緩道:“左右以我如今身份,要替先皇守孝三年,此事……容我再想想罷。”

    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晚些,不過轉眼的功夫,不知不覺便入了冬。

    “給王夫人請安。”

    清晨,周旖錦方洗漱好,靠在軟塌上伸了個懶腰,便耳尖地聽見門外柳綠的聲音。

    她整個人“騰”的一下從軟塌上蹦起來,三兩步便走到門邊,推開門喊了聲:“母親!”

    “多大的人了,還這樣沒規矩!”

    王夫人嘴上說着,依然笑意盈盈地一把將撲來的周旖錦抱在懷中。

    “母親怎麼突然來了,也不同我說一聲。”周旖錦輕輕撅起嘴來,拉着王夫人的袖子撒嬌道:“快進來坐。”

    打周旖錦出閣,這些年與母親相見的次數可謂隻手可數。柳綠貼心地將門關上,房間內只留下她們母女二人。

    “許久未見,母親還是那樣年輕。”周旖錦十分嘴甜,接過王夫人手中沉甸甸的卷軸,隨口問道:“這是什麼?”

    王夫人促狹地笑了笑,眼神在她身上打量着,說道:“你自己打開來瞧瞧。”

    周旖錦疑惑地將那捲軸拆了,攤開在桌面,入目便是一張年輕男子的畫像,一邊還題了小字,將其姓名籍貫、父兄職位乃至有何擅長技藝都一一列舉。

    周旖錦愣了一下,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忙要將那捲軸闔上:“我不愛看這個。”

    “你如今年紀已不小了,早日把這親事定下來,等孝期一過,順理成章成親即可。”王夫人伸手一攔,又從中抽出一張。

    她只當周旖錦害羞,口中絮絮叨叨道:“這好些個都是我精挑細選過的,家世清白、相貌堂堂,自己也是肯上進的。”

    “你看這個,”王夫人手指在桌面上一滑,落在一張男子畫像上:“今年的新科狀元郎,林家那小兒子,我瞧着最不錯了。”

    王夫人這一連串話說完,周旖錦那畔卻陷入了沉默。她的不言語,讓王夫人忍不住心裏發毛,飲了口茶壓制心緒。

    周旖錦這孩子什麼都好,偏偏是情之一字上,向來非同尋常,又固執得很——

    從前周旖錦眼拙看上先皇,家裏人拗不過她,這幾年朝堂後宮鬧得是雞犬不寧,如今王夫人只盼望着她能回頭是岸,趁着人年輕、周家勢力仍鼎盛,快尋一個好人家嫁了,也算了結她一樁心事。

    “母親,女兒不想嫁人。”周旖錦轉過身來,鄭重其事說道。

    那畫像上的公子,的確個個儀表家世都極好,可她心中卻根本提不起興趣,甚至有些厭惡。

    “可否同母親說說,你爲何不願?”聽她這樣說,王夫人雖已做了準備,但心中還是不由得沉了沉,小心問道:“難不成,你已有心上人了?”

    空氣沉寂了片刻,周旖錦清冷的聲音迴盪在房間內:“母親便當我已有了罷。”

    身邊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子,凡是家中有些權勢的,大抵守孝期一過就嫁人了,守寡終生着寥寥。

    其中除了母家包容,可仰仗着一輩子衣食無憂的,其餘不僅難以獨自生活,還要飽受流言蜚語,最後大多都草草嫁了,剩下心志堅定者也始終遠離人煙,有的甚至乾脆出家爲尼。

    周旖錦深知母親是一番好意,可她如今既放不下芥蒂入宮蹉跎餘生,心中亦再住不下任何人,與其搪塞過去,不如直接斷了母親撮合的心思,自己一人清淨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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