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朕德行有虧
    “淑貴妃溫雍德茂,有徽柔之質,應正母儀於萬國。”

    短暫的靜默,魏璇周身那股冷冽的氣息驟然令所有人心中一肅。

    未等其下的大臣出言反駁,魏璇便先一步開口:“所謂紅顏禍水,實屬無稽之談。”

    “朕自身爲質子之時,便仰慕淑貴妃已久,”他語氣沉穩,言語卻無比離經叛道:“先皇逝世後,淑貴妃恪守本分,守孝追悼,是朕不顧綱常,糾纏強娶於她。”

    此言一出,擁擠不堪的御道頓時鴉雀無聲,寒風呼嘯而過,裹挾春寒料峭。

    “朕德行有虧,不可饒恕,自罰受鞭刑于太廟,已向列祖列宗請罪,”魏璇的話語斬釘截鐵,沉甸甸落在每個人心上:“即日起昭告天下,籌備封后事宜,若衆愛卿仍有異議,朝堂上再奏。”

    龍輦徐徐而行,面前身穿朝服的大臣皆退散兩側,叩首避讓。

    丹陛左右鐘鼓司設樂,兩側禁軍握刀布列,天子儀駕威嚴,從中穿行而過。

    漫長的沉默,宣告着絕無轉圜的落幕。

    良久,御道上已再無人影,周旖錦眸中含淚,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自古以來,哪個帝王不愛惜自己的君威,甚至明明犯了錯,也要推諉於人,只爲在丹青史籍中留下自己輝煌的一筆。

    她此番入宮,早已做好了被世人謾罵的準備,卻沒預料到,魏璇竟會在衆大臣面前將過錯攬於自己一身,甚至不惜自罰,他口中信誓旦旦的對她的保護,沒有半句虛言。

    “恕奴婢直言,”身邊的柳綠壓低聲音,在周旖錦耳邊道:“打娘娘入宮時,先帝薄情多疑的作爲,奴婢一樣樣都看在眼裏。”

    柳綠眼眶微紅,感嘆道:“可如今不一樣,皇上對娘娘是真的情深義重。”

    周旖錦腳步虛浮,向不遠處轎輦走去,心中不由得浮現出幾分悵惘。

    半晌,周旖錦輕聲道:“他是不一樣。”

    遠遠的,隱約可見鳳棲宮硃紅的大門,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嘈雜的動響,伴隨着女子短促的驚呼迴盪在寂靜的宮中。

    周旖錦偏頭向聲音的來源望去,立刻有太監上前稟報:“皇上下令,將沈太妃打入冷宮,儲秀宮那畔正鬧着呢。”

    “沈太妃?”周旖錦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那熟悉的面容,眸色一暗,吩咐道:“去儲秀宮。”

    昔日門庭若市的儲秀宮,不過幾月的功夫,已是荒草叢生,人影了寥寥。

    沈秋瑤的手腳被人綁住,拉扯中衣衫破爛不堪。她被強壓着跪在地上,臉上佈滿淚痕,猩紅的雙目揚起,如地獄裏受着刑罰煎熬的惡鬼。

    “本宮是先帝遺妃,四皇子生母,你們憑什麼動本宮!”沈秋瑤狼狽掙扎着,聲嘶力竭喊道。

    站在她面前的太監是養心殿裏的紅人,手段狠厲,絲毫沒給她辯駁的機會。

    “太妃娘娘謀害昭明先皇后、指示四皇子弒兄奪權,罪證確鑿。”

    太監的聲音尖銳,信手一揮,正要將她拖下去,門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周旖錦一身華服,逆着晨光邁過門檻,她神情冰冷,明豔的容顏與三年前剛入宮時幾乎沒什麼兩樣,沈秋瑤怔目看着,一時連驚慌失措的哭嚎聲都憋在了嗓子裏。

    但不過轉瞬間,她恍然大悟,爲何先帝已過世數月,卻在此時忽然對她動手。

    沈秋瑤的腦海中不由自地浮現出幾日前的畫面,被鳳棲宮趕出來的嵐夕帶着重金求見,請她派些人手在宮中散播淑貴妃的流言一事。

    她本就恨透了周旖錦這副假清高的做作姿態,誰承想這麼短的時間,打入冷宮的詔書便傳入了儲秀宮。

    難道周旖錦與新帝,並非從前表面上那般勢同水火,反而真如那嵐夕所言……

    “淑貴妃,你不得好死!”沈秋瑤呲目欲裂,大叫道。

    前方的太監臉色一沉:“皇上有令,沈太妃若抗旨不從,便就地杖斃。”

    這話宛如抱薪救火,令沈秋瑤再也壓不住心底的怒氣,直勾勾盯着周旖錦,罵道:“周旖錦,你竟是如此水性楊花,罔顧……”

    兩旁立刻有人上前,用棉布堵住了她的嘴,沈秋瑤口中發出嗚嗚的叫喚,顯然不服。

    周旖錦緩緩走到沈秋瑤面前,眉梢微微上挑,平和的語氣落在殿內:“你壞事做盡,這就是你應得的報應。”

    沈秋瑤仍掙扎不止,周旖錦一個眼神示意,那太監立刻吩咐人將行刑的重杖搬了上來。

    “你害死桃紅那日,早該想到今天。”

    看着沈秋瑤的身體隨重棍落下而滲出血液,周旖錦脣角揚起笑來,深邃的眼眸中沒有一絲光,卻能看見慈悲與狠戾徐徐交織。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而沈秋瑤的身體已然沒有了掙扎的力氣,鮮紅的血液順着她木然的身體緩緩滴落,斷斷續續淌到地面上,“啪嗒”的響聲落在周旖錦耳中,像是美妙的頌歌。

    即便換不回桃紅的命,她若泉下有知,或許能夠安息。

    周旖錦鼻尖驟然發酸,轉回身踏出儲秀宮,明亮的日光鋪撒在她寬大逶迤的裙襬,璀璨奪目。

    儲秀宮這一番殺雞儆猴着實有效,後宮中人見了周旖錦,雖極驚詫,卻皆叩首退讓,無一人敢置喙。

    而尚書府中,亦鬧得人仰馬翻。

    薛尚書見了章侍郎一鬧,今得知立後的消息,惴惴不安上朝,卻三番四次被魏璇提點。

    他坐到如今位子,何嘗不知聖上的意思,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冷汗反覆溼透了後背。

    “父親,你回來了!”

    薛尚書的腳方落地,一打眼便看見滿臉喜悅,站在門邊等消息的薛想容。

    “我怎麼養了你這個孽障!”薛尚書怒髮衝冠,一個巴掌便扇了上去,周圍的小廝僕從驚得連連退散。

    薛想容長這麼大,從未見過父親此等模樣,腳像灌了鉛似的傻站了許久,腦中仍被那巴掌震得嗡嗡作響。

    “父親……”她心中猛地一沉,知道事情許是出了變故,魂不守舍地跟着薛尚書的腳步走進室內。

    薛尚書爲官數十年,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卻着實沒想到竟被這不肖女兒折騰的狼狽不堪,破口大罵了半個時辰,薛想容的臉色已慘白如紙。

    “如今皇上這般態度,我若不處置你,恐怕後患無窮!”薛尚書嘆息一聲,語氣果斷道:“我已差人選最近的吉日,將你嫁給那章侍郎,以此平息聖上怒火。”

    “怎麼可以!”薛想容大驚,跳腳道:“那章侍郎地位卑賤,如今又被停了官職,怎能與我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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