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運籌帷幄之中
    此言一出,霎時間大殿內寂然無聲,衆臣皆屏息凝神,無數道熾熱的視線一瞬間將周旖錦籠罩其中。

    “晉國與我國接壤,皇上自即位以來便對其內政留心,更有暗探已成國君耳目,那晉國國君素來是小廉曲謹,拘於小節而目光短淺,若迎敵不順,不如略施手腳,從其內部入手。”她聲音不大,卻如鐘鳴般在殿內衆人心中轟然一響。

    “依皇后娘娘之見,如何實施爲好啊?”立刻有人發問。

    周旖錦凝眉思索,頃刻後直言道:“晉國隨軍出征的二皇子雖受寵愛,但最受國君忌諱的一點,便是謀算皇儲之位,而那程廣早被猜忌,正寄期望於此戰在朝中立足。”

    “若有人向晉國國君稟報,正是這二人早有預謀,假借戰事膠着領兵在外,實則調虎離山意指晉國皇位,再加上晉軍行兵數百里如入無人之境,不曾正面交戰,那晉國國君豈能不膽憷,而程廣與這二皇子進退爲難之時,何嘗又不會互相猜忌?”

    這一席話令殿內衆人憬然有悟,不一會兒的功夫,便達成了一致。

    “皇后娘娘這離間計使的妙,老臣即刻便命人聯繫使節,若能奏效,定能事半功倍,爲我等爭取許多時間和良機。”

    見反駁爭執之聲漸熄,周旖錦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地。

    “若無異議,本宮便擬定懿旨,諸卿各司其職,如有軍機重奏,即刻稟報鳳棲宮。”周旖錦身着朝服站在最前方,氣度雍容、聲威凜然,似有萬千決心將敵軍剷除於鐵腕之下。

    頃刻之間,無人置喙於其女子之身,皆俯首領命告退。

    周旖錦走出太和殿時,星月已高懸於天穹,茫茫夜色寂寥深沉,零星蟋蟀蟲鳴從婆娑樹影間泄出。

    她高乘與鑾駕之上,蹙眉凝神,思索着戰事緊要,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更有四皇子一衆黨羽暗中阻撓,一刻也不可掉以輕心。

    半晌,鑾駕繞過牆角,忽然路上迎面撞見幾個打扮華美的女子,爲首之人像是有意等在此處,見到周旖錦的身影,面上揚起笑來,腳步向一邊退避,隨着跪下身的動作,純金的步搖在燭燈下閃爍晃盪。

    “臣妾,參見太后娘娘。”陳之雙的聲音很大,一字一句鑿在寂靜的夜裏,霎時間,萬籟俱寂。

    “陳太妃?”周旖錦的思緒驀然被打斷,揚手停了鑾駕。

    她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陳之雙精緻的臉上,而陳之雙本就爲了招事惹非而來,絲毫不見愧色,反而是洋洋得意。

    陳之雙自打入宮以來,便決心與周旖錦勢不兩立,縱使她如今貴爲皇后,也是見不得光的身份。

    如今皇上不在京城,周旖錦卻急不可耐給自己父親臉色瞧,她這個做女兒的,明面上輩分壓周旖錦一頭,又豈肯輕易嚥下這口惡氣。

    不料鑾駕之上,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嗤笑聲。

    “這些年本宮教導你的規矩,你是半點沒記在心裏,如今既已活膩了,本宮便送你一程。”

    時間緊促,周旖錦不願與她過多糾纏,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徑直逼壓而下。

    “臣妾是受親旨冊封的太妃,你怎敢……”

    話還未說完,卻被周旖錦斬釘截鐵打斷。

    “陳太妃冒犯失儀,不知禮數,”她揮了揮手,鑾駕徐徐而行,話語的尾調帶着陰惻惻的寒意,瞬間滲透了陳之雙僵硬的四肢百骸。

    “柳綠,你盯着她在此處杖責五十,叫陳太妃好好學學規矩。”

    “皇后娘娘饒恕,五十杖是要打死人的啊!”陳之雙身邊的侍女驚叫起來,然而周旖錦的衣角轉眼間已消失在遠處夜色之中,陳之雙的咒罵和求饒被遠遠甩在身後,再沒有轉圜餘地。

    若是從前,她並不會因口角之爭行這般懲罰,可這陳之雙入宮以來便多行不義、壞事做盡,她也不介意當一次這囂張跋扈的惡人,在那赫赫威名之上多添一筆。

    書房的燈燭璀璨,燃至半夜,柳綠終是忍不住叩門。

    “娘娘,您還懷着身孕,太醫說了,切莫如此勞累……”柳綠深知戎馬倉皇,奈何周旖錦忙起來常常忘了身子,且不說皇上回來無法交代,她就是在門外這樣候着,心中便焦急不安。

    周旖錦案上層層疊疊皆是兵書卷軸,她接過柳綠手中的安胎藥,頭也沒擡便飲盡,低低嘆了口氣,說道:“本宮再看一刻鐘。”

    她身爲後宮之人,雖有各處情報支援,亦深知鑽故紙堆的艱鉅,只願將謀劃事無鉅細,以防生出疏漏來。

    “對了,四皇子一黨查的如何了?”周旖錦飲了口茶提神,向柳綠問道。

    “不出娘娘所料,陳御史一衆人果然與那晉國曾有暗中聯繫,恐怕如今皇城內局勢便是他們這等奸賊所透露,纔會出此劇烈動盪。”

    周旖錦並不詫異,點了點頭:“暫且將四皇子黨羽罪證蒐羅齊全,先不急着動手,皇上這一年來留着四皇子性命,便是礙於那奪權之爭的流言蜚語,等他自己坐不住露出馬腳,纔可全然斬除。”

    她遷思迴慮,少頃,像是自言自語般緩緩道:“何況,這羣人不過是被逼上絕境的強弩之末,外強中乾罷了。”

    柳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聽見周旖錦問道:“那陳之雙如何了?”

    “太監未下死手,仍吊着一口氣,只不過五十杖下去,渾身已是血肉模糊,往後沒了行動能力,與廢人也沒什麼兩樣。”

    說起此事,柳綠忿火中燒,又道:“今日公然行刑,宮中下人也自會識趣,奴婢以爲,她這些年與沈太妃一道作惡多端,若是就此葬身,不僅壞了娘娘的名聲,也太便宜她了。”

    “你做的對,”周旖錦眉心舒展開,面容平靜如水,直言道:“她罪有應得。”

    柳綠走後,書房內又恢復了一片漫長的寂靜。

    周旖錦翻閱着手中兵書,指尖在泛黃的堪輿圖上滑過,重重墨跡呈現眼前,寥寥三言兩語,斑駁筆墨,卻囊括了成千上萬人的命運乃至王朝興衰。

    她腦海中忽然一陣恍惚,彷彿回到了玉清園門前那狹窄的街道上,四皇子的囚車穿行而過,她站在人羣之中,周身滿是人們憤氣填膺的話語,每一聲吶喊都摻雜着淋漓的鮮血。

    而如今,面前兵書中白紙黑字,懿旨中每一筆墨跡,都將昭告着無數血肉與人命的安危,縱然身份有別,他們的性命卻並無高低貴賤之分。

    周旖錦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沉沉嘆了口氣,又埋頭紮了進去。

    埋伏之舉略有成效,但只是暫緩之際,幾日之間,晉軍便已深入腹地,逼近皇城,先行的部分輕騎幾乎已到達祁河邊,臨水駐紮集結,而邊疆傳來的信件,魏璇雖率軍返援,依舊需幾日腳程,兵力的缺席,宛如烏雲密佈,連空氣都凝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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