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說話不是不喜歡。
而是太喜歡了。
[那以後你就叫這個名字,好不好?]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猛地從地上站起來。
***
陽光照在窗上,破舊的窗紙隔絕不了太多光線,屋內一片敞亮。
這是桂生落水的第六天。
前三天,桂生反覆高燒不退,後面額頭溫度終於退下去了,身體卻還是虛弱,總是昏昏沉沉的,偶爾清醒也是爲了喫飯喝藥。
直到今天,他的身體才恢復了些許力氣。
他迷迷糊糊睜着眼睛,只覺得蓋在身上的被子輕薄又保暖。
這種並不過分的溫熱,總會讓人有些眷戀,也會讓他回想起昭妃娘娘還在的日子。
他家裏很窮,上面有兩個窮到娶不上媳婦的哥哥,
後來老家遭了災,爹孃就把他賣進了宮裏。
他不恨爹孃,就算不賣他,他也不一定能在災年裏活下去,反倒是進了宮還能喫頓飽飯。
但當他把賣身錢全部留給爹孃後,他和爹孃之間的親情也徹底斷了。
他進了宮,成了個小太監。
小太監學不好規矩,人也不夠機靈,沒有哪個貴人看得上。
就在他被人欺負的時候,他被昭妃娘娘救下了。
當然,那時的昭妃娘娘,還只是昭嬪。
但不管是什麼品級,她的性格始終不曾變過,帶着塞北的灼熱明媚,帶着武將家族的肆意驕傲,也有着不輸於任何人的善良溫柔。
-“你叫什麼名字?”
-“回娘娘的話,奴才叫桂生。”
-“桂生?這個名字有什麼寓意嗎?”
-“奴才是八月生人。接生婦人將奴才從屋裏抱出來時,正好有一顆桂子砸在奴才的頭上,就有了這麼個名字。”
-“桂子落在身上,這真是一個好兆頭。桂生,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伺候吧。”
他的好兆頭啊,都應在了娘娘身上。
再後來,娘娘懷孕了……
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守着娘娘,守着小皇子或小公主從娘娘肚子裏平安落地。
如果老天有眼的話,就讓他們母子或母女平安。
可這賊老天,總是在應該開眼的時候瞎了眼睛。
冷宮的日子十分難捱,娘娘被打入冷宮時,除了他之外,身邊還跟着五個宮人。但這些宮人要麼和鵲兒一樣,挨不住冷宮的苦,想辦法調去了其它地方伺候;要麼就是和春玉姑姑一樣,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悄無聲息死在了皇宮中。
到最後,空寂偌大的冷宮,只剩下他和這個孩子。
當天光一點點被吞併,冰涼腥臭的湖水沒過他的口鼻時,他想得最多的,不是有關自己的事情,而是他離開之後,三殿下該怎麼辦……
想到三殿下,桂生立刻中斷回憶,掀開被子剛要坐起,大門就被人“砰”地一下從外面推開了。
少年邁過門檻:“桂生,你能下牀走動了?怎麼樣,還有哪裏覺得不太舒服的地方嗎?”
“奴才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些天讓殿下擔心了。”桂生露出笑容,“殿下興沖沖跑過來,是遇到什麼高興事了嗎?”
他這纔想起來自己要跟桂生說什麼。
嘴巴一張,就忍不住咧開了。
他擡手捂住嘴,不想表現得太失態。
可手掌遮住了嘴巴,笑意卻全部都從他的眼睛裏泄了出來。
“我悄悄告訴你。”
他腳步輕快地來到桂生面前,微微側身,貼近桂生耳邊,像是在分享什麼國家大事般:“我,有,名,字,啦!”
桂生錯愕。
姚容莞爾。
南流景像是在對桂生說,又更像是借告訴桂生,在彆扭地答覆姚容:“願爲南流景,馳光見我君。從此以後,我就叫南流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