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南流景能理解姚盛安的心情,所以他只是輕輕拍着姚盛安的肩膀,等姚盛安慢慢平復心情。
好一會兒,姚盛安的哭聲才停下來,他別開臉:“失態了。”
“哭出來比憋在心裏好。”南流景將帕子遞過去,又讓人端來一盆溫水。
姚盛安簡單梳洗了一番,重新坐回南流景身邊,面上還帶着幾分尷尬之色。
南流景體貼道:“小舅舅要不要早點回屋休息?”
姚盛安掩面一嘆。
算了,哭都哭了,還尷尬個什麼勁。
“我暫時還沒有睏意,你累了嗎?”
南流景搖頭。
姚盛安放下雙手,正色道:“那我們來聊聊吧。”
“我有些事情想告訴你。”
“——是關於當年那場戰役的真相,以及我這十八年的去向。”
***
二十二年前,永慶二年。
姚容和季貴妃同時進宮,皆被冊封爲昭容。
姚盛安前往邊境,跟隨在姚大將軍身邊歷練。
十九年前,永慶五年。
姚容懷孕,晉爲昭妃。
姚盛安也成爲了邊境將士和邊境百姓口中的“姚小將軍”。
書房裏,香爐生煙,燭火明亮。
姚盛安坐在桌案旁,手中抱着茶盞。
熱氣氤氳而上,朦朧了他的五官輪廓,也讓那道刀疤顯得沒那麼猙獰。
“那段時間狄戎經常派出小股兵力屠村,我每日結束訓練後都會帶着手下外出巡邏,想要截殺那些畜||生。”
“但可惜,他們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我得知消息再趕過去的時候,往往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幾次下來,我發現了一些端倪,猜測狄戎可能要對大燁用重兵。”
南流景恍然:“所以大舅舅、二舅舅和小舅舅你們纔會聯名上書,說狄戎要對大燁發動大規模戰爭,請朝廷早做準備?”
姚盛安擡起頭,有些詫異:“看來你對當年的事情,頗有了解。”
南流景不好解釋太多,只道:“我的習武師父是梁光譽,授課夫子是屈建白。”
“原來是他們。”姚盛安恍然,“那我就無需說得太詳細了。”
南流景點頭:“我想從小舅舅你的視角,聽一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姚盛安垂下眼眸,繼續道:“猜到狄戎要大舉入侵邊境,我大哥和二哥立刻開始調兵遣將。”
“他們一人率軍駐守行唐關,一人率軍坐鎮山河關,互爲倚仗,只要有一方陷入危局,另一方都能即刻馳援。”
南流景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行唐關和山河關的地理位置。
行唐關是邊境第一道防線,山河關是第二道防線。
只要能禦敵於兩關之外,狄戎軍隊就無法真正攻入北地,兩關之內的一十六城也能免受戰火襲擾。
“這個佈局,不失穩妥。”南流景道。
姚盛安道:“你說得對,這個佈局,主要是倚仗兩關易守難攻的地形。”
“想要破掉這個佈局,就必須要想辦法讓行唐關和山河關內部生亂,將軍隊逼出行唐關和山河關。”
姚盛安輕輕一笑,即使過去了那麼久,再回憶起當年,他的眼裏依舊帶着慘痛之色。
“從戰事一開始,我大哥和二哥就在催促運糧官,糧草卻遲遲沒有到位。”
“後來,運糧官接二連三向我大哥和二哥保證,說糧草已經在路上,最多十日就能送入關內。”
“運糧官沒有騙人,糧草確實是在第九天送到的。但那一天,狄戎突然大舉動兵,攔在兩關門口,讓運糧隊伍無法安全入城。”
“我們想要出城接應,就只有一條路走,那就是從正面殺出去。”
姚盛安閉上眼睛,彷彿還能看到那場洶洶大火。
只有兩裏地。
就只差兩裏地。
他們抱着赴死的決心,在城牆下與敵人殊死一斗,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大火沖天而起,燒掉了所有糧草。
殺出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而且,他們也殺不出去了。
關鍵時刻,是姚老將軍率軍趕到,擊退敵人,解了山河關之困。
在山河關稍作休整,姚老將軍就決定出兵去救行唐關。
畢竟行唐關的情況比山河關還要糟糕,面對的敵人數量也要更多。
回想起當年的情景,姚盛安輕輕笑着,燭火卻映照出了他眼尾的溼潤:“除了我爹帶來的那支軍隊,山河關裏還保持着戰鬥力的,就只有我麾下那五千人。於是我自請成爲開路先鋒。”
南流景脣角緊繃。
他知道,最關鍵的地方要到了。
姚盛安突然話鋒一轉:“你應該聽說過暗閣這個機構吧。”
“暗閣有兩部,一部留守京都,負責保衛君王;二部分散在天下各地,專門收集情報。”
“大燁和狄戎關係緊張,常年有摩擦,所以邊境一十六城散落有很多暗閣成員。”
“這些暗閣成員不受軍部指揮,但當他們收集到重要情報後,會及時將這些情報傳達給軍部。”
“臨行前,我爹就收到了暗閣的線報。”
南流景沒想到這裏面還有暗閣的事情,眉心微微蹙起:暗閣二部在那場戰役裏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心下存疑,卻沒有打斷姚盛安的敘述。
“我爹按照線報排兵佈陣,命我率隊急行軍,在一日之內趕到楓葉谷進行埋伏,攔截敵人的後勤糧草。”
姚老將軍進入山河關時,雖然也攜帶了不少糧草,但這些糧草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去搶狄戎的後勤糧草,一來可以增加己方的糧草數量,二來可以讓狄戎生亂。
所以姚盛安去了。
南流景心中疑雲更盛:“暗閣傳來的線報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回憶到這裏時,姚盛安臉上已經沒有痛色,只餘冰冷刺骨的恨意。
“暗閣傳來的線報沒有錯。”
“永慶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卯時,狄戎確實會有一支後勤部隊押運糧草途徑楓葉谷。”
“但情報中沒有提及的是——”
“這從頭到尾,都是狄戎設下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