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嫵有些意外的暼了夏鈺一眼。
他這話可謂完全概括了她二叔這個人。
野心不小,本事沒有。
上一世,他之所以能成功,不過是仗着父親對他的信任,可就算是將整個侯府都攥進了手裏那又能怎麼樣了?到最後,武安侯府不還在他手裏敗了麼?
見謝嫵不接他的話,夏鈺也不生氣,他笑了笑,擡手替謝嫵倒了一杯茶,末了,才重新擡眸看着她道,“弟妹,你這位二叔……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說完,他怕謝嫵不會回答,於是,他忙又補了一句,他道,“獵宮那邊已經傳來準備的消息,明白一早,陛下便會起程回京。”
“所以呢?”
看着謝嫵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夏鈺瞭然的挑眉笑了,他道,“也對,一個爲了爵位設計陷害自己的哥哥,甚至不惜將整個侯府賠進去的人,確實不值得弟妹你多費心思!不過,弟妹,我還是得勸弟妹一句,雖然你這個二叔心壞又無用,但一直關在錦衣衛也不是個事,陛下就快回來了,徐家謀逆一案也該有個了結了,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你二叔也一樣……”
雖然謝峯這人又蠢又壞,可他到底頂着武安侯府二老爺的身份,爲了不牽連侯府,最後他也只能是被徐家利用。但,既只是被利用,那謝峯最後的結果也就是丟個官。
所以,如果想要謝峯的命,那就得趁着陛下尚未回宮先行下手——畢竟,熬不住錦衣衛的拷打而死的人大有人在。
當然,如果謝嫵對謝峯另有打算,那就另當別論。
“再等等吧,上次你不是說會讓人將謝時也帶回來嗎?”謝嫵淡笑着看着夏鈺道。
一聽謝嫵這話,夏鈺一下便來了興致,他忙擱了手中的茶杯,笑着就朝謝嫵探過了臉去,“所以……弟妹你打算怎麼做了?”
“原本是有些打算的,不過……我後來想了想,覺得也不是不能給他一條生路。”謝嫵勾着脣角淡淡道。
看着謝嫵脣角掠起的那抹笑意,夏鈺忽然覺得,或許,對於謝峯來說,死在錦衣衛的詔獄纔是他最好的結局……
老夫人有個毛病,只要一擔心着急,舌頭上就會起泡,而且,這泡沒個十天半月還消不下去。因爲這個毛病,年輕的時候她沒少遭罪,但隨着她年歲漸長,她早就修練的喜形不露於色,要不是這次謝峯出事,她幾乎都快忘了她有這個毛病。
“老夫人……”
“怎麼?是阿嫵回來了嗎?”一聽有人喚她,老夫人下意識的回頭道,可話一說完,她就看到珍珠手裏端着的藥盞。
珍珠有些爲難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她躬身朝老夫人福了福,末了,才小聲道,“老夫人,該喝藥了。”
“喝什麼喝,喝了這麼久,一點起色也沒有!快端下去!”老夫人擰着眉,面色十分不悅的道。
珍珠脣角動了動,她求救的朝旁邊的朱嬤嬤看了過去。
“老夫人,不喝藥怎麼成?要不這樣,咱們一邊喝藥一邊等大姑娘,奴婢估摸着時間,大姑娘也該回來了。”朱嬤嬤笑着一邊攙扶着老夫人坐下,一邊放柔聲音勸說她道。
老夫人擰了擰眉,正欲說話,外邊卻忽地有個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老夫人,大姑娘,大姑娘回來了!”
“是嗎?快,快傳她進來!”一聽小丫鬟這話,老夫人也顧不得喝藥了,她乾脆起身下了塌直接朝門外迎了出去。
謝嫵纔剛踏進榮華院,便見老夫人扶着朱嬤嬤的手焦急的朝她迎了過來,她正要行禮,不想卻被老夫人一把給攙扶住了。
“阿嫵,如何?看到你二叔了嗎?”
“見到了。”
“那,那你二叔他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二叔他沒事。”
“真的沒事嗎?”
“嗯。”
得到謝嫵肯定的回答,老夫人捂着胸口長舒了一口氣,不過,她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那,那夏大人那邊怎麼說?”
謝嫵垂了垂眸子,她沒有哼聲。
“你,你到是快說啊!”見謝嫵不說話,老夫人越發着急了。
“祖母,如若這次二叔能僥倖逃過一劫,那您打算怎麼做呢?”可謝嫵依舊沒有回答老夫人的問題,相反,她還反問了老夫人一個問題。
“什,什麼叫我打算怎麼做?”老夫人問謝嫵這話問的有些懵了。
“祖母,上次您得知二叔攪進黨爭中您說過什麼話您還記得嗎?”謝嫵忽地看着老夫人開口道。
“不是分出去,是除族出去!”謝嫵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平靜,甚至沒有一絲起伏,可聽在老夫人耳中卻如遭雷劈。
她,她竟然想將老二除族!
“阿嫵,他可是你的親叔叔啊!”
“他也是差點葬送整個武安侯府的罪人!祖母,您一直對當年東平伯府的事耿耿於心,可您有沒有想過,當年,東平伯府至少還保住了這個爵位,可咱們武安侯府如今卻未必能有當年東平伯府的運氣!”謝嫵看着老夫人,聲音像是沁了一層冰似的,從裏到外都透着寒氣。
老夫人被謝嫵這話說的倒退了數步,她不敢置信的盯着謝嫵,實不敢相信她竟然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見老夫人不搭話,謝嫵忽地垂眸笑了一下,她道,“不過,也或許不用這麼麻煩。”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老夫人敏銳從謝嫵這話中察覺到了不對。
“祖母,只有活着的人才會被除族,若是死了……”
若是死了,自然也就不用除族了!
“你,你是在威脅我!”老夫人被謝嫵這話徹底給震住了,她怒不可遏的指着謝嫵的鼻尖,身體更是氣得抖個不停。
“祖母,我話已至此,您好好想想吧。”謝嫵卻仿若沒看到老夫人眼中的震怒似的,她平靜的扔下一句,而後朝老夫人福了福身,隨即便轉身準備離開。
“阿嫵!”老夫人忽地一把推開朱嬤嬤扶着她的手,她用力的喊了謝嫵一聲,待謝嫵停下腳步後,她才扯着聲音繼續道,“你二叔他究竟是哪得罪了你,爲什麼,爲什麼你要對他這般趕盡殺絕!”
謝嫵眸底掠起了無數的殺意。
趕盡殺絕!
究竟是誰趕盡殺絕!
一直在趕盡殺絕的那個人不是謝峯麼!
雖然謝嫵沒有轉過身,可是老夫人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她身上迸出來的冷意,她扶着朱嬤嬤的手緊了又緊,可到底還是沒有再朝謝嫵邁出一步。
我已經去信給祖父了,我相信,這件事,祖父那邊自有決斷。至於祖母你剛剛問我的問題……”謝嫵說着忽地轉過了身來,“祖母,趕盡殺絕的那個人從來不是我,是二叔他自己把路給走絕了!祖母,您不要總逮着兄弟骨肉親情這些來說事,您說這些您不覺得虧心嗎?當初你但凡把這些話多與二叔說說,他何至於走到今日這一步?明明不在乎骨肉親情那個人是二叔,可您卻口口聲聲說我不念骨肉親情,還說我對自己的親叔叔趕盡殺絕!我今日倒想問祖母一句,我究竟做什麼呢?二叔被錦衣衛抓走難道是因爲我嗎?您不怪二叔心胸狹隘、爲了一已私利竟不惜陷害兄長,意圖顛覆整個侯府,反倒怪我和我父親對他不夠盡心盡力!這究竟是哪門子的道理!”
“你給我閉嘴!”老夫人忽地尖叫一聲,她一把推開了朱嬤嬤的手,隨即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狠狠的給了謝嫵一個耳光。
清脆的耳刮聲讓周圍一下陷入了寂靜。
老夫人看着自己發麻的手,又看了看謝嫵紅腫的左臉,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置信,可也僅有一瞬,因爲,很快,這抹不敢置信便被憤怒給取代了。
自她嫁入武安侯府以來,還沒有一個人敢當着她的面這般指責她!
更何說這個人還是她的孫女!
而碎玉看着謝嫵紅腫的臉更得氣得臉都青了,她雙手死死的捏着拳頭,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剋制住自己想將老夫人揣飛出去的衝動。
“阿嫵!”就在這一片死寂中,忽地有道嗓音焦急的響了起來,隨後,便見一道身影飛速朝她奔了過來。
是謝崢。
謝崢風一樣的奔到了謝嫵的跟前,看着謝嫵臉上鮮紅的掌印,他眼中的憤怒如火一般熊熊燃燒了起來。
“崢,崢哥兒……”
“阿嫵,你先回去。”謝崢深吸了一口氣,他強作鎮定的看着謝嫵開口道。
謝嫵看了謝崢一眼,她什麼也沒說,只略略朝謝崢福了福身,隨後便安靜的轉身領着丫鬟走了。
“崢哥兒……”老夫人忍不住又喚了謝崢一聲。
謝崢依舊沒有應,直到謝嫵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門口,他這才緩緩朝老夫人轉過了臉來,“母親,你常對人說,你命好,生了兩個兒子!可我現在知道了,在您心裏其實就只有一個兒子!既然這樣,那您就好好守着您這個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