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強制執行人 >第十三章 去張根發的家
    袁綺很早就醒了,清晨的寒涼把面頰洇的像覆了一層薄冰,愈發懶得伸出胳臂去擎燈的開關,房間因此是暗的,藍絲絨垂地窗簾沒闔緊,一縫魚肚白新鮮潮溼的漏進來,她怔怔盯着萬千塵埃在光影裏蠕動,等待樓下早鍛鍊的音樂響起,那也是她起牀的號角。

    手機屏陡然一亮,有短消息,是邵傑發來的:【我在你樓下了!】

    袁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幾點了?八點二十分!她和邵傑約好去張根發家,頓時瞬間清醒,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匆忙忙穿戴,跑去一撩簾子,原來是雨霧模糊了時間。

    走出房,姆媽的房門關着,她刷牙洗臉梳頭,湊近鏡前塗了護脣膏,正在換鞋時,袁父提着早點到了家門口。

    “今天怎麼回來晚了?”袁綺問,接過父親手裏還在滴水的雨傘。

    “旁邊樓有個小姑娘自殺,警車來了,我看了會兒鬧忙。早飯不喫啦?”袁父看着她跑下樓,拔高嗓門:“買的小楊生煎饅頭,還熱呼呼。”

    樓梯間還餘回聲,袁綺已經跑下樓,推開鐵門,就見邵傑站在不遠處,打着雨傘看手機,聽到動靜擡眼望來,把手機塞進褲袋裏。

    “走吧!”他把傘罩在袁綺頭上,直到她也把傘撐開。

    一輛警車還有救護車停靠路邊,幾位阿姨爺叔站在旁嘀咕,她道:“聽說是個女孩子自殺了。”

    “嗯,現代人生活壓力大。”聽他語氣淡淡的,袁琦以爲是等久不耐煩的緣故,解釋道

    “一般樓下早鍛鍊的阿姨們七點鐘響音樂,我就起來。哪曉得今天會落雨,音樂沒響,我就一記睡過頭了。下趟還是手機設鬧鐘最保險,你等很久了吧,又下着雨”邵傑人高腿長走的快,她緊跟着,風喫進嘴裏,氣喘吁吁的。

    出了小區,邵傑忽然腳步慢下來,看着她問:“早飯吃了沒?”袁綺怔了怔,下意識的搖頭:“還沒來得及”

    旁邊有家巴比饅頭店,他徑自走過去,一面問:“你喫什麼?”袁綺“哦”了一聲,擡頭望向招牌,本能地說:“蜜棗糉子。”

    邵傑朝店家道:“兩個肉包,兩袋豆漿,一個蜜棗糉子剝好。”又問袁綺:“茶葉蛋要哇?”

    袁綺“哦”一聲還未答話,邵傑已經補充道:“兩隻茶葉蛋。”手機掃了二維碼。

    袁綺道:“我把錢給你。”

    “不用。”邵傑搖頭,就幾塊錢的事。

    袁綺也沒再堅持,公交車靠站,馬路上的人開始奔跑,雨傘一朵朵在騷動,他倆人最先上了公交車,原本沒座的,有一對上班的情侶困的迷迷糊糊,忽然不約而同的睜開眼,到站了,匆忙站起往中門衝,引得唉喲驚叫不斷,他倆坐下開始喫早飯。滿車廂雖然擁擠卻很安靜,從前上海的阿姨爺叔還會在這個時段來軋軋鬧忙,後來新聞裏爭論過數次早高峯是否要給老年人讓座,就幾乎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年輕人不愛說話,神情都沉沉的,因而車廂裏很安靜,安靜的讓袁綺能聽見自己喫糉子的咀嚼聲,喝豆漿嘬吸管聲,雞蛋充盈牙齒縫聲,感覺挺不雅的,她輕聲道:“這雞蛋沒入味兒,像白煮的。”果然只要說話,什麼尷尬都沒有了。

    邵傑道:“現在在家喫早飯的少,都往包子鋪去買,雞蛋煮不過來。你那糉子好喫嗎?”

    袁綺道:“不好喫,也不難喫,蜜棗只有一顆。”邵傑不由笑道:“那就是不好喫。我這肉包子還可以,要麼給你一個?”

    袁綺忙搖頭:“喫不下了。”

    邵傑開玩笑:“喫不下?能喫下一個大號的粢飯糰和一袋豆漿的,這都是小兒科。”

    袁綺立刻回悟過來,面頰驀得發燙,邵傑依舊笑道:“我眼力很好的,過目不忘。”

    旁聽的衆人無聊又豎耳聽着,面色也有些鬆動,原來兩個穿制服的法官說起話來也無非喫喝拉撒事兒,皆是人間煙火氣。

    到站下車後,他們來到福高裏,這裏是弄堂房子,一條街道車水馬龍,兩邊皆服裝店和飯店,響應市政號召裝修成復古歐式建築的門面,因是市中心,可以看出下了重心思的。找了半天,張根發給的門牌號碼前後都尋到,就唯獨缺他給的,問過個修車補胎的攤子,才曉得要找的弄堂就在眼前,不過是被個賣“薰拉絲”的老太太堵住了門口。老太太穿着整潔,前額梳得光光的,灰白髮攏在腦後挽成圓髻,面前一個高凳,凳上擺一個白麪紅花搪瓷面盆,用棉布嚴實覆着,看他倆望過來,穿着制服,挺像城管的,面面相覷會兒,老太太又怯又勇道:“我這薰拉絲自己做的,乾淨衛生,味道正宗,不信,那嚐嚐看。”把棉布半掀開,還冒熱氣兒,濃烈煙燻的香味撲鼻而來。

    邵傑問:“你認識張根發麼?”憑經驗一般這樣在弄堂門口做小買賣的多數住在附近。

    老太太道:“張根發啊,認得認得,阿發。”側過身指着狹窄的鐵門:“朝裏走到底進竈披間,沿樓梯上五樓就是他蹲的地方。”

    邵傑倆人往裏走,橫七豎八的晾衣杆子在頭頂排兵佈陣,因落雨關係,衣物沒晾出來,弄堂反倒比平日裏光線敞亮,雖然天色青灰迷濛。老伯伯點着風爐在屋檐下燒泡飯,鋁皮小鍋咕嘟咕嘟翻滾,他站直身軀,眼神是疑惑和好奇的。穿着睡衣的阿姨蹲在陰溝邊刷馬桶,偷偷也望過來。袁綺看着黴斑在石灰牆上繪了一幅寫意水墨畫,腳底打滑踩着什麼,低頭是幾個面盆,裏種了月季花、沒有刺的仙人掌,還有青蔥蒜苗;誰家在煎春捲或煎什麼,一股子耗味竄出來,半掩的門簾內隱隱有唱戲聲傳出,一隻三花貓兒慢慢舔着腳爪沾的溼。忽聽咕咕鴿子拍翅聲撲簇簇作響,袁綺擡起頭,鴿羣飛的不剩,老虎窗裏女人探出頭來,視線隨着他們腳步移動,四目相對,又閃身縮了回去。

    他們走到盡頭,推開貼着淡珊瑚紅對聯的門,裏面是竈披間,因沒有陽光,燒早飯的拉亮了燈,燈泡糊滿油煙,像一個倒掛的爛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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