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強制執行人 >第十四章 鄰居林阿姨
    一個燙鬈髮、穿套全棉厚睡衣的老阿姨在調麪粉,竈臺擱了兩隻蛋,還有把小蔥,上海人皆熟悉的,是打算攤雞蛋餅,聽到門打開的響聲望過來,是兩個穿制服的,嚇了一大跳,慌張問:“警察先生大清早來做啥?”袁綺亮出證件,解釋道:“我們是法院執行庭的法官,來尋住這裏的張根發,瞭解些情況!”

    “哦哦!”老阿姨頓時鬆口氣:“我曉得的,張根發的侄女騙他鈔票的案子。騙了一百二十萬,普通老百姓一輩子的血汗錢啊,法官們要替他主持公道!”

    袁綺微頜首:“那我們先上去。”是極窄陡的木樓梯,黑漆麻糊看不清楚,她有些猶豫,手不由想去抓邵傑的袖管,就聽“啪”一聲亮了燈,還是那位老阿姨,很熱心道:“牆壁有開關,否則墨墨黑,要拐死人(滬語:摔死)。”

    袁綺看到自己伸出的手,和邵傑伸過來的手,連忙縮回,攥住皮包帶子,轉身悶頭往樓上走,邵傑沒說什麼,只露出個笑容。

    樓梯板嘎吱嘎吱響,好像稍一用力就會踏穿個洞似的,其實純粹是個人想法,這種老建築房子來得結實耐住。

    五樓就兩間房,中間夾着公用衛生間,衛生間門開着,馬桶、梳洗檯面還有大浴缸打掃的十分乾淨,一塊塊半新不舊的毛巾用細繩和洋釘吊在瓷磚牆面上,洗髮水護髮素雪花膏等瓶瓶罐罐也擺得齊整。邵傑看到左邊門上貼着502的牌子,擎了門鈴,一直未有人來開門,他看向袁綺,袁綺紅了臉,囁嚅道:“我昨天確認過的。”她開始撥張根發的聯繫號碼,也不接聽。邵傑看看手錶:“我們再等一刻鐘。”

    501房裏搓麻將響的風橫雨斜,“一大早搓麻將好興致。”邵傑似乎自言自語,他身高馬大,把樓梯間堵的嚴實,袁綺就愈發着急了,再嘗試撥打手機,還是不接。

    忽聽到有人踩樓梯聲,袁綺探頭往下俯視,是那位老阿姨端着兩盤雞蛋餅上來,看到他倆怔了怔,似想起什麼,連忙道:“喛,瞧我這記性,阿發去菜場買小菜去了,讓看到你們叫等一等,馬上就回來。”又說:“到我家裏來坐坐,蹲樓梯間像啥話,有些亂,不嫌鄙就好。”

    門一打開,香菸味就衝出來,裏廂煙霧繚繞的,袁綺寧願站樓梯間了,倒是邵傑低道:“看她和張根發老熟悉的樣子,或許能問出些什麼來。”

    走進房並不如想像的窄小,挺寬敞的,靠門邊擺着四方桌,圍一圈人在搓麻將,桌上除麻將牌子,還擱滿香菸殼子、玻璃缸裏盡是菸灰,洇黃的茶杯、零零角角的鈔票,開着日光燈,照的人面孔雪雪白,是天陰落雨又朝北的緣故。他們看到他倆也愣住,一時不知所措。老阿姨解釋:“兩位法官是來尋張根發的,張根發買小菜去了,我讓他們進來坐坐,和那不搭嘎。”招呼邵傑和袁綺往沙發來。

    那幾人不好意思再繼續搓麻將,接過老阿姨手裏兩盤雞蛋餅,捏了香菸殼子,端起茶杯說去外面透透氣,很快就走光了。

    老阿姨笑着問:“那喫茶還是喫咖啡?”

    邵傑道:“不用客氣。怎麼稱呼你呢?”

    “我姓林。”林阿姨從抽屜裏拿出幾個花花綠綠的紙包,撕裂縫倒在杯子裏,袁綺看得清楚,是小袋的雀巢咖啡、咖啡伴侶、方糖、黃糖之類,像極酒店裏每個房間裏免費提供的袋泡裝。上海阿姨媽媽實在太會過日節,用調羹攪拌好、端過來擱到他倆手邊,再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旁邊,嘴裏說:“那喫咖啡,苦不苦,要苦我還有方糖。”

    邵傑吃了一口,微笑着道:“正正好!你不用忙。”又問:“林阿姨曉得張根髮屋裏的情況麼?”

    “哪能不曉得!”林阿姨一說起便打開了話匣子。

    “他住在此地也有些年數了,這是他老婆的孃家房子。人嘛沒啥,老實,耳根子軟,有些貪慕虛榮,容易相信人。那想想看,一百二十萬,對於我們這種小老百姓來講,那是天文數字,爺孃或兄弟姐妹來借都要考慮再三,更況侄女,又隔一輩哩,是啥品行哪裏曉得。”她頓了頓,接着道:“就是聽伊侄女講,這筆鈔票用到英國去炒房產,買進賣出,就跟當年溫州人組團到上海買樓一色一樣,外國人憨,看不到這其中商機,好些當地華人都發了橫財。鈔票那是按倍的翻。”她總結:“還是貪財的心態惹的禍。”

    袁綺問:“他有同你提起過這位侄女麼?”

    “有講過。”林阿姨道:“是伊二妹妹的女兒,叫秦姍好像,講老厲害的,劍橋大學畢業,到底從外國回來的,見過天地,講起話一套套的道理,我哪能曉得?這不是我講的,是張根發同我講的。”又問:“伊的妹妹們也被騙了幾百萬?真的假的?原來是真的啊!”

    她嘖嘖兩聲:“我曉得伊有個四妹妹,很精怪(滬語:有心機)一個人,聽講侄女還將動遷分得一套房子把伊做抵押,哪曉得,這套房子老早賣把人家了。真的是上家下家通喫”又催促他倆:“那喫咖啡呀!咖啡冷掉味道就不好了!”

    邵傑喫過兩口,問道:“你對張根發的二妹妹,秦姍的姆媽有啥印象?”

    林阿姨翻着眼皮仔細回想:“我好像見過伊一趟,對地,沒錯!她自己來尋張根發,是今年清明前夕,我坐在門口剝毛豆,看伊爬樓梯上來,個子不高,腰圓背厚,倒不顯癡肥,穿着件電藍色綢緞旗袍,我在新樂路旗袍店看到過同款,師傅手工做的,大幾千塊總要,中式西改了,脖頸間挖成u字型,帶着拇指粗水波紋金項鍊,墜子是尊玉佛,晶瑩剔透,有鵪鶉蛋那般大小,真是通身的氣派。”

    女人無論到多少歲年紀,看到陌生女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的穿着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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