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春閨易壽 >第四章 忘卻前塵,生死思凡閣3
    刀懸於頂,劈頭落下。

    滿室的靜謐中,唯有那刀過處傳來的勁風。

    浮婼只覺得周身氣血涌動,那揮刀禁軍的動作似乎都變得遲滯起來,在他人眼中瀟灑決絕的砍頭舉動,在她眼中竟是慢景回放一般。

    她猶豫着自己是否趁機躲上一躲。可又有心賭上一賭,賭這位年輕的君王不會犯渾到真的將她砍殺了去。

    也便是下一瞬,她等到了結果。

    “慢着!”

    君王的命令,再次下達。

    那被下足了力道的刀硬生生收住,那名禁軍的左手猛地擡住了自己的右臂,險些脫臼。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衆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周欽衍掃了一眼浮婼:“別污了定國公府的地兒,將她帶到一處偏僻地兒去處置了。”

    “是。”兩名禁軍伸手便去拖拽浮婼。

    若是細看,便會發現浮婼自始至終都保持着原來的跪姿,在刀落下時並未憑藉着本能躲閃分毫。

    此刻聽得這話,她擡眸回視年輕的君王,眼底意味不明。

    隨後,她站起身來朝着君王一福禮,被兩名禁軍架着肩膀拖了出去。

    “行了,今兒個就先到這兒。本君先回宮了。孔仲景,你且留在定國公府好生照看着齊修,不能讓他有失。”周欽衍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慵懶得仿若剛剛未曾生殺予奪。

    “老臣領命。”孔御醫忙應下。

    見他要走,衆人行禮恭送。

    雨聲未歇,送來一絲沁涼。雨滴細密,天青色,年輕的君王遠行,墨染常服,梅竹雅韻,行走間,儀態風流。

    女眷止了步,定國公則一路將年輕的君王送到了府門前,目送他上了馬車。君王儀仗,即便微服,亦是興師動衆,嚴陣以待。

    待到回了宮,宮人恭迎,伺候君王更衣盥洗,一直溫着的膳食也呈了上來。

    周欽衍問道:“她人呢?”

    張煙桿笑着回話:“老奴問過衛統領了,浮家娘子已被下了獄,等着君上問話。”

    衛統領,指的是禁軍統領衛如崢。

    “他倒是將本君的心思猜了個八九。”

    “浮家娘子腦子裏有君上要用的東西,君上自然不會輕易要了她的命。”話鋒一轉,張煙桿逢迎道,“不過這位浮家娘子敢咒君上薨逝,就算是判她個誅滿門也不爲過。君上仁慈,還留着她一條命。”

    周欽衍不置可否,只不過眸中卻多了幾分興味。

    珍饈美味,統共六碟,每碟之量極淺,也不過聊以果腹。

    無需人伺膳,他舉箸,慢條斯理地喫着。

    待到膳畢,他漱口淨手,杯盤被撤了下去,宮人們也魚貫而出。外頭候着的婢子這才入內,手中奉着的是一個托盤。

    張煙桿接過,一個眼神打發人下去。他將湯碗擱在案上:“君上,該用藥了。”

    粘稠的湯汁,泛着一股子苦澀的氣味。

    瞧着那湯碗,周欽衍腦中回想着浮婼的話。

    “君上壽數不過爾爾,隨時都會薨逝。”

    呵,她倒是敢說。

    一口血,不期然吐出。

    “君上!”張煙桿忙去扶,又拿帕子爲年輕的君王拭去髒污。

    周欽衍將那藥一飲而盡:“衛如崢今夜當值嗎?去讓他滾過來。本君倒是要好好查查,究竟是誰將本君的脈案泄露。”

    他自然是不信浮婼真能從他的面相上揣度出他的壽數。唯一的可能,便是這宮中某些人出了問題。

    “本君的乾洺宮需上上下下盤查一番,太醫院和御膳房那邊也得好好動動了。”

    “君上,那老君上和老君後孃娘安插在咱們宮裏的人,動還是不動呢?”

    經他這麼一提醒,周欽衍那股子怒火驀地便歇了。

    是啊,是他忘了。

    他這副身子骨的狀況,老君上和老君後卻是清楚得很。

    若真要盤查是誰泄露,便要動了他們的人。屆時,局面將難以掌控。

    “罷了,這事先擱着。你去傳話,讓衛如崢每日給那浮氏女一餐飯食,七日後若她還有一口氣,便帶她來見本君。”

    夜雨擾人,天亮時分,旭日東昇,又是一日好天光。

    鎏佛宮。

    “娘娘,君上昨夜從宮外帶回來個女子。”錢嬤嬤急匆匆入內,躬身朝着正禮佛的老君後稟報。

    用罷早膳,老君後慣常會謄抄佛經。

    聞言,老君後未曾擱筆,那張依舊可見昔日風韻的臉上一怔:“他及冠在即,正值大婚選後。這是怕我往他身邊塞女人,親自挑了一個回來?”

    “似乎另有隱情。咱們的人去打聽了,這女子由禁軍統領衛如崢親自下獄,命人重重看押。”

    聽到這兒,老君後樂了:“想來是無關緊要的人。”

    “可那女子姓浮。”

    一聽這姓氏,老君後當即板起了臉:“跟在我身邊多年,一口氣說完的本事都不會了嗎?還有什麼?”

    “君上的人看得緊,其餘的都打聽不出來。老奴猜想,那女子是否是淮煬侯府那位浮二小姐。”

    “若真是她,淮煬侯府不可能不傳出風聲。”

    錢嬤嬤有些擔憂:“浮二小姐畢竟、畢竟被老君上……娘娘您已將她加入了選後名單,老奴是怕,君上查出些什麼。”

    老君上在位期間荒淫無度是出了名的,越是生不出皇子,就越是廣納美人。可到頭來,膝下也就只有皇子周欽衍和皇女周姝。朝臣眼見江山被糟蹋出一個個血窟窿,不得不死諫,逼着老君上退位。

    老君上再是渴望手中的權力,也懾於那位威遠將軍以下犯上將刀架在他脖子上,不得已就這麼傳位給了周欽衍。

    退位後,老君上愈發沉迷溫柔香,身子似都要被掏空了。淮煬侯府的浮二小姐浮妍一心傾慕周欽衍,結果卻被老君上使了手段暗地裏要了身子。

    “慌什麼?那老混賬又不是隻知享樂不懂收尾的蠢貨。他派了人處理,我還從旁幫襯了一把。只要浮妍將驗身那一關過了,料是君上也難查出些什麼。”

    老君後口中的“老混賬”,指的便是與她成婚二十多載的老君上。

    錢嬤嬤心下稍定:“是老奴一葉障目了。”

    “浮妍入宮不過是當顆棋子,三丫頭那邊纔是正經事。母儀天下的君後,三丫頭是願做也得做,不願做也得做。”

    錢嬤嬤忙一拍自個兒的老臉:“怪老奴這腦子,險些忘了。今兒個宮門一開,伯府那邊就傳進話來,說三小姐開竅了願意參與選後進宮伺候君上。懇請娘娘您撥下幾個嬤嬤教導一番三小姐。”

    老君後的孃家是誠寧伯府。

    誠寧伯府這些年日漸沒落,族中子弟多是紈絝,至今也沒個能撐得起門庭的。伯府的孫三小姐容貌才情俱佳,說來也怪,原本她都不顯山不露水,可半年前卻突然活泛了起來,在貴女圈中嶄露頭角,短短時日成爲“京師第一才女”。她這才入了老君後的眼,成爲了老君後屬意的後位人選。只不過孫三小姐心裏藏了個人,一直不肯鬆口入宮參與選後。

    如今孫三小姐終於鬆了口,可不就是一件大喜事嘛!

    “好!這丫頭總算是想通了!”老君後聞言大喜,“明兒個你親自挑兩個穩妥得力的去教導她。你也去伯府住上兩日,將君上從小到大的事情事無鉅細地與三丫頭說了。憑她的本事,要麼不爭,要爭,便絕對能讓君上心甘情願地給她那個位置。”

    “是!老奴定會好好與三小姐說道說道。”錢嬤嬤的老臉上也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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