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春閨易壽 >第五章 忘卻前塵,生死思凡閣4
    一方小室,月影從寸許之地的窗戶投入,帶來姣姣光輝。

    這是宮中一處專門關押犯錯宮人的牢房。日升月落,浮婼已被關押在此處七日光景。

    走了一趟鬼門關,本就傷重,再加之被關在陰冷潮溼的牢獄不得自由,每日才只得一餐。若是旁的女子,許已成一縷香魂。偏生她瞧着弱不禁風,身子骨卻異於常人,竟是輕輕鬆鬆便熬了下來。

    “浮娘子,熱水和香胰子等物都備妥了,你趕緊去洗浴。”牢頭牛六將牢門打開,悄咪咪說道,“你可得快着些,君上召見,形容枯槁衝撞了君上可是大罪。”

    浮婼從那乾草席上站起身:“有勞六哥了。”

    “嘿,客氣啦,你可是我家的大恩人。”

    牛六素有頭疾,平日裏也只吃着醫館大夫給他開的藥。那日她觀他面相,黑雲罩頂,殘血盡喪,竟是隻剩須臾之命。

    眼見他倒水服藥,她出言阻止,那黑雲,瞬間潰散。

    聽了她的規勸,牛六找人查了那藥,才知竟是慢性毒藥。這一查,便查出是某個王孫公子的貼身小廝乾的。對方仗着是高門大院的奴才,想強搶了牛六的妹子,結果被牛六打折了一隻手。牛六畢竟當的公差,對方不敢再隨意造次,作爲報復,便在牛六的藥上做了手腳,企圖等牛六死後就強納了他妹子。

    也便是這一遭,浮婼在明面上得了牛六的“感激涕零”。

    沒錯,明面上。

    暗地裏,這位對她“感激涕零”的牛六總會給她使絆子。比方說,在她每日的餐食中加點兒讓她出醜的料,以感謝她爲由給她送些“滋補”的湯藥,在溼臭的牢房內爲她點上據說是他妹子親自制成的薰香。

    她倒是無礙,倒是苦了她隔壁那位習慣和她交換喫食的仁兄。

    浮婼狀似疑惑地詢問:“六哥,都這個時辰了,君上早該去哪位娘娘處安置了。這會兒召見我,你會否聽錯了旨意?”

    牛六當即和她說起了體己話:“哪兒能呢!如今正值選後之際,後宮至今還空着呢。君上大半夜召見你,浮娘子,你的大造化來啦!”

    話裏話外,多了一抹她可“以色侍人”藉以活命的意味。

    “六哥玩笑了。尋常伺候君上的婢子都是萬般好顏色,六哥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犯下了什麼錯得罪的君上,怎麼可能還有大造化?”

    浮婼在定國公府爬上君上的牀企圖玷辱君上的事情,周欽衍並未刻意去壓。是以,她被禁軍統領衛如崢親自丟到牢裏時,用的便是這一罪名。

    聞言,牛六悻悻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怪我這腌臢腦袋,儘想些不着調的。興許君上是要聽你說書呢。你那說書的本事可是得了長公主親眼的。這幾日你被關在這兒,我們哥幾個和那些個牢犯們可都是飽了耳福的。”

    這些天浮婼日日努力回想,依舊不能憶起過往分毫。倒是閒暇無聊時,竟能自娛自樂地說書,那些個段子彷彿長在了她的腦中,張口即來。牛六和幾名看押犯人的獄卒竟是起鬨讓她繼續下回書解。就連被關押的其他人,也鬧騰着要聽。

    又和牛六說了幾句,浮婼按照他的指點去了洗浴的地兒。

    這是牛六平日裏小憩的一個房間,四四方方密不透風,也就一張牀,如今則多了一個浴桶以及一應女子用度。她打量着四周的牆壁,未見偷窺的牆眼,稍稍定下心來。

    隨即,她又撫觸着爲她準備的小衣、襦裙綢褲等物,許是爲了覲見君王,布料極爲講究,樣式也是頗有新意。

    如此這般一番檢查,並未瞧出絲毫異樣。

    浮婼這才寬衣解帶,入了浴桶。

    舒服地泡在熱水中,浮婼用香胰子打溼了自己的長髮,腦中卻是毫不停歇地思索着。

    曾氏那日暈厥在定國公府,若是順利歸了家,不知是否會和阿爹一起尋她。不過她如今這般,倒是暫時免了被擡去錢府的命運,不知浮家老太太該氣成什麼樣了。

    牛六對她下手卻沒要她的命,這小打小鬧的方式,不知受何人指使。以“救命之恩”來和她貼近關係,也不見他向她打聽什麼,倒是琢磨不透。

    “牛六你這憨貨,又在這兒躲懶呢?趕緊的去將那浮婼給……”

    驀地,伴隨着一道男子渾厚有力的訓斥,門被一腳踹開,一陣冷風拂過,一個面色如霜身形頎長的男子大跨步走了進來。他的右手,下意識握着腰際的佩刀。然而目之所及,竟是女子香浴藕臂,那姣美面容似芙蓉帶露,眼眸水波橫陳,雲鬢散亂,媚骨無雙。

    浮婼下意識便將赤着的身子往水下沉了沉,與此同時勾過自己的外裳遮掩在水面擋住那無限的春光。

    她的動作極快,可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怕被他窺見了去。所幸對方眸色如常。

    “衛統領。”她強自鎮定,低喚了一聲。

    浮婼是認得他的,那日她被他扔到這處關押時,禁軍和獄卒便是這般喚他的。

    衛如崢不閃不避,銳利的雙眸緊鎖着她的臉,面容冷峻:“你一個戴罪之身倒是好本事,先頭爬上君上的牀,這會子爲了活命,又開始故技重施爬牛六的牀了?”

    “轟——”

    浮婼只覺得雙耳一陣轟鳴,太陽穴隱隱作痛,

    沒想到牛六竟是在這兒給她下了套呢。

    熱氣氤氳,襯得她一張嬌豔面容紅潤欲滴。那秋水般的眸兒轉瞬間已盈上了一抹悽楚:“如果我說,是牛六誆騙我在他這一處洗浴,想來因着我先頭與君上的那一番前車之鑑,衛統領定是不信的。阿婼的人品如何,也早在衛統領那裏定了性。但有一點,衛統領是否還記得自己剛剛是踹了門進來的?若我真有意與牛六有什麼首尾,豈會上了門栓多此一舉?”

    衛如崢冷聲道:“或許是你想欲拒還迎。”

    “戴罪之身身陷囹圄,一心候着君上召見,豈敢再有它圖?女兒家名節清譽,皆在衛統領一念間,望衛統領勿讓這世間多了一條冤魂。”

    外裳掩得了一時的風姿,卻因着浸了水貼合在身上,更顯出婀娜窈窕的身段。

    處於如此尷尬的境地,說話時分明佔據了不利的因素,可偏偏她從容不迫有理有據,音色中除卻悽苦,不見半分慌亂。

    這般處事,倒不似良家女,頗有風塵女的意味。

    衛如崢沉沉地望了她一眼:“浮娘子不如再跳一次思凡閣以證清白?”

    浮婼瞬間啞然。

    思凡閣自盡那事兒看來還真是不能善了了。

    她索性也冷下了臉來:“這世間污垢至多,若稍稍遇上了不如意便以死明志,豈非顯得君上治國無方纔導致百姓枉死?還望衛統領慎言。”

    “巧舌如簧。”

    “衛統領非得說我巧舌如簧,阿婼卻是不服的。您身爲君上親衛,貴足踏賤地,想來是君上願意見我了?”

    被她一眼洞穿,衛如崢挑了挑眉。

    君上曾說過七日後若她還有命活着,便帶她面君。他今夜過來,便是命牛六給她備水沐浴準備明日面君。可沒曾想,瞧見的是這一幕。

    “明日君上召見,你且準備妥當。我倒要看看你這巧舌如簧的勁兒能否從君上手中討到好處。”言畢轉身就走。

    “阿婼謝過衛統領提點。”

    目送他離開,浮婼長長舒了口氣。

    冷麪冷情之人,雖言語咄咄逼人,但剛剛行徑倒也似君子端方,雙眼自始至終都沒有逾矩。

    浮婼用香膏護完肌膚,這才換上一身乾淨衣袍。用帕子絞乾了頭髮給自己隨意挽了個髮髻,收拾妥當開門出去時,見到的便是捱了頓板子的牛六。

    “浮娘子,你沒事吧?”他那頓板子顯然捱得不輕,扶着自己的腰走得顫顫巍巍。偏生他臉上還有絲急切,一副爲她擔憂的模樣。

    浮婼的面上泛起淺笑:“六哥安心。專司陰間的閻王想要拿我也得掂量一番,我這條命金貴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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