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弄胡辣湯，這個材料誰出？
以誰的名義？
她程甜甜又是個什麼身份？
有什麼資格來做這件事？
可程甜甜不想放棄，即使不能人人都能喝上帶肉絲、木耳絲的胡辣湯，哪怕只是撒些胡椒粉，帶些辣味也是好的。
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在這個生產力如此低下的古代，連一碗胡辣湯都是奢侈品。
程甜甜想起那個充滿各種美食的城市，那時的他們如此富足，可那是先輩們幾代人的艱苦奮鬥換來的。
同時，還有一羣又一羣可愛的人在負重前行。
有些在光裏，而更多的，是在大多數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即使這些禁衛軍和那些可愛的人們不是一回事兒，可還是讓程甜甜下意識的想爲他們做些什麼。
既然她自己一個人做不到，那就找能做到的人來做。
程甜甜沒有思考太久，着手先做了一小鍋高配版的胡辣湯，做的時候，她就吩咐靜香去找找皇帝陛下在哪，程婕妤求見。
湯做好的時候，正好程甜甜也接到皇帝陛下願意見她的通知。
用一個精緻的琅彩燉盅裝好，程甜甜‘嘖’了一聲。
這個在程甜甜的印象中都是裝在塑料盒子的胡辣湯，竟然還有裝進如此精緻燉盅的一天吶！
另一邊，皇帝陛下在自己的豪華馬車裏小憩，聽聞程婕妤特地爲他做了一道菜還挺期待。
這可是小妖怪第一次主動親手給他做喫的呢，難得難得！
再看到進來的程甜甜手裏的燉盅，皇帝陛下期待的情緒更高了。
看這個餐具，總不會像上次的白菜那麼帶勁了吧？
只是打開燉盅，一股撲面而來的辛辣直接讓皇帝陛下屏住了呼吸。
麻辣味兒的……湯？！
再看看這看着灰撲撲毫無食慾、還黏糊糊的色澤……
可惜皇帝陛下不知道有個詞叫做黑暗料理，否則他願稱之爲宮廷黑暗料理之最！
只是看着程甜甜期待的眼神，雖然皇帝陛下的內心是拒絕的，但到底不忍打擊了這個小妖怪的積極性。
用湯匙舀了半勺，皇帝先湊到鼻尖聞了聞，嗯，他的程婕妤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捨得下料！
咬咬牙一口悶了以後，皇帝陛下快速吞嚥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咦？
皇帝陛下又舀了一勺送進嘴裏細細品嚐，發現這湯賣相不怎麼樣，味道竟然還可以。
入口鹹鮮，脆嫩的木耳與嫩滑的雞蛋交替在舌尖與脣齒跳動，後勁很足的辛辣從舌根、鼻腔一路衝上腦門。
整個身子似乎都一下子被點燃，熱氣奔涌。
不知不覺，一盅湯就下了肚。
此時皇帝陛下才後知後覺的感到，舌頭與嗓子眼的麻意與輕微刺痛。
見皇帝陛下一氣就將胡辣湯喝了個底朝天，程甜甜信心倍增。
她‘嘿嘿’兩聲：“陛下，這個湯怎麼樣？喝了是不是熱乎乎的？”
“嗯，不錯。”這個倒是沒說錯。
得到肯定，程甜甜靦腆的笑了：“陛下，妾身有個小小的想法。”
“哦？”皇帝感興趣的身體前傾，“說來聽聽。”
“您看，今日天還挺冷，妾身看好多人都沒有車架在頂風趕路，肯定凍人的很。若是午膳有這樣一碗湯祛寒，豈不是很好？而且這湯也費不了太多材料，做起來也很快，不會耽誤趕路的時間……”
說道後面，程甜甜的聲音漸小。
因爲皇帝陛下饒有興致的笑意隨着她的述說慢慢消失了，只剩莫測。
原來不笑的皇帝陛下是如此威嚴，程甜甜第一次體會到‘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的含義。
“是誰教你做這件事的？”
程甜甜撥浪鼓似的搖頭：“沒誰……妾身，就是下車隨意走走，見到好多人，他們都挺冷的樣子……”
“……”
看着程甜甜有些被嚇到的樣子，那雙清亮的眼睛卻沒什麼遮掩。
皇帝陛下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可能是他最近被走私通敵一事鬧得有些草木皆兵了。
皇帝陛下衝程甜甜招招手，見她條件發射的縮脖子就有些好笑。
他忍着笑將人拉到自己身邊，伸手將她額前的碎髮撥開，露出光潔的額頭，又忍不住去捏她肉肉的臉頰。
蹂躪了一通，皇帝陛下才開口：“你知道京中的最底層的農戶，冬天都喫些什麼嗎？”
程甜甜遲疑了一下：“饅頭配鹹菜？或者鹹菜配白粥？”
在程甜甜還很小的時候，家裏比較困難，冬天大概就是這個配置。
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低配置了，畢竟是平民又不是乞丐啊。
皇帝陛下這下更加確定，這個小妖怪絕對不是程恬。
程恬在被認回前就只是最底層的平民，還是連塊好點的地都沒有的平民。
若真是程恬就絕說不出這‘何不食肉糜？’之語。
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呢？
在謝太傅也是如今的謝相，帶他去體驗了一個月的農家子的早春生活之前。
他也如這個小妖怪一樣，覺得這天下的子民即便不能與他的午膳一樣豐盛，至少可以喫上饅頭、白粥。
而那年劣質陶碗裏，粗糲得根本無法下嚥的碎米糠熬的糊糊，還有根本看不出是什麼的苦澀幹野菜，讓當時被仇恨與恥辱淹沒的他清醒了過來。
連飯都喫不飽的百姓，如何養得起強壯的士兵，又如何有餘糧支撐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戰爭？
皇帝陛下又望了一眼桌上只剩碗底燉盅，與尋常百姓之家的飯食相比，這碗湯可謂是無上美味，甚至有些人，一輩子都喫不到。
他搖搖頭，再次望向程甜甜：“這個時候秋糧下來沒多久，確實可以喫上饅頭或者粥。畢竟今年京中風調雨順，秋糧的收成還不錯。
可若想堅持到明年新糧下來，就必不可能日日頓頓這麼喫。而鹹菜是絕不可能的。
鹽這種精貴的東西，只有春夏農活繁重之時，纔會喫上一段時日。平時只有逢年過節，飯菜裏纔會加鹽，又如何會有鹽醃製的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