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米粥，放了點莉莉拿回來的海蔘，還有骨頭湯，都喝點吧，多喫，補的快嘛，晚上我再做別的。”
“少喫多餐，每次不要喫多了。”林茉莉好像還沒見過這麼熱絡的媽媽，起碼對爸爸是不可能的。
“哎…”林爸爸只短短應了一聲。
“我抱着他，你先喫飯，”林媽媽伸手去接孩子，“來，讓媽媽喫飯，姥姥抱。”
“不用了，你忙活半天了，快坐下喫吧，我都習慣了，抱着他一樣喫，不耽誤。”林茉莉也想讓媽媽歇會兒。
“我不累，就做個飯，就是也不會做啊，你爸從年輕那會就嫌棄我做飯不好喫。”林媽媽坐在了馬紮上。
“那就讓我爸跟我回去吧。”林茉莉知道媽媽的意思，看爸爸也不接話。
“不去，生病住在那，是沒辦法，出院了，還去幹什麼！一直住外面，讓別人笑話。”林爸爸很乾脆的回絕道。
“那怕什麼，我又不是別人，自己女兒家啦。”林茉莉心想，這不是你老婆不想伺候你嘛。
“就在自己家，你還有兩個孩子，不去給你添負擔，也不賺別人的閒話。”林爸爸很是堅決，他也算和親家母打過幾次交道了，女兒婆婆什麼人，他一清二楚。
“也是，你帶兩個孩子，不容易，”林媽媽看出老伴兒不想去，“你爸爸其實喜歡住你那的，但還是心疼你呀。”
“在家就很好，我現在也好了，你哥哥還給拿的中藥，我聽那意思，還得再去拿，我這邊還答應人家去排練，不好不去，人得講信用啊，”林爸爸喝了小半碗湯，自從生病以來，酒也戒掉了，喫飯總咂不出個味道來，“讓你媽去吧，還能給你看看孩子，我自己在家就行。”
“你要是讓我帶，我就去，我都行，”林媽媽端着米飯，也沒動筷子，“你爸之前就跟我說過，讓我去給你帶孩子。”
“算了吧，前兩年嘛，也就讓你帶了，現在你身體越來越差，天天不離藥，哪敢用你，難不成讓孩子看你啊？我自己帶吧還是，把你累倒了，更要命。”林茉莉清楚媽媽並不想去帶孩子，大兒子小時候，媽媽還能帶帶，現在她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且媽媽總覺得那是替別人乾的，伺候別人家的孩子，心不甘情不願。
“唉，我也是心裏打怵，怕現在帶不好他。”林媽媽年紀上來了，也曉得自己的斤兩，不敢包攬力氣活兒了。
“不了，你要不跟我走吧，我下午涼快些就回去了。”林茉莉把着饞食物的老二，不讓他亂喫。
“不去，以後老了，再去麻煩你們，那是沒辦法的事。”林爸爸低頭說着。
“好吧，我還是每週都回來的，我媽在家和你做個伴兒吧。”林茉莉聽了，心裏有些傷感。
“隨她吧。”林爸爸說了句。
家裏一時只剩下孩子“嗚嗚啊啊”的聲音，幾人心思各異，估計只有小豆包兒心裏想的是怎麼能把眼前的大餅米飯喫到嘴裏。
林爸爸一直是個明白人兒，他估計此時的老伴兒，恨不得自己立時死了才幹淨。她那躲瘟神似的眼神兒，似乎是在無聲的告訴他，“你快要死了！你快要死了…”
而女兒也不想他去折騰的，她也想清靜會兒，消停會兒，誰想一直累着呢？兒子！還有個兒子…那更是見一面都難的，自己剛花了五萬多，給他買了二手車，估摸更是難回家了吧…至於孫子，怕是自己也熬不到他成人長大了吧…
林茉莉想着，爸爸肯定是對媽媽分牀睡，有意見了，要不然怎麼會說“隨她吧”。爸爸不去便不去吧，反正不久以後，他還是要住到自己家的，還怕到時候沒機會孝敬他嗎？也許，爸爸早就知道了，知道自己的病情，知道自己會不久於人世，所以更想在自己家，和兒子孫子一起呢，自己那是“外面”，自己是“外人”。
林媽媽此刻心虛地更是不敢多說一句了，畢竟是生活了幾十年的人，對方的言語表情，怎麼會不懂。可她也沒辦法，她害怕啊，躺在一張牀上，她會怕的整宿地合不上眼，就算在一個屋子裏，聽着老伴兒那粗重的呼吸，她還是怕的睡不着，後來乾脆搬到了客廳，心裏才稍安了些。
她能聞到老伴兒身上的那種發黴的氣味兒，也有她能聞到。因爲她也是一腳邁進棺材瓤子的老人，一個害怕死亡，又面對過死亡的老人…她這個年齡，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人，自己的爹孃、公公婆婆、姐姐、哥哥、親戚鄰居…多的自己滿手數兩遍都數不過來了，她太清楚那種死人味兒了，那種腐爛、長毛兒的氣味兒，時刻刺激她緊繃的神經…也時刻提醒着她，“你也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