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慾望的囚徒 >第1章 職場如戰場
    謝童記得,半月前那日的落日餘暉中,夏星月在屋旁的菜園裏勞作,他與駱立羣二人於屋前的籬邊靜觀流雲、閒看南山、對飲暢聊。通過一整晚的暢聊,謝童覺得,他往日的這位不通世故、懷才不遇、心灰意冷的忘年交如今已看透人情物理,看破世間百態,看淡紅塵名利,胸無雜念,心靜如水。

    謝童回味着駱立羣那天的一些酒後箴言,他更覺喪氣與悲哀,因爲他暫時既做不到昧着良心隨波逐流、同流合污,又做不到隱世無爭、遺世獨立,他也不願做一個高聲吶喊的另類,儘管他自覺是一位善良的獨清獨醒者,但他並不願意做一個喫力喫虧卻並不討好,被既得利益羣體圍攻,被無知且無思、似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庸衆誤解甚至嘲笑、污衊的“吹哨人”,他只能選擇做一個懷着愧疚之心的老老實實的“沉默的大多數”,等待其他“不識時務”“不知好歹”的“吹哨人”或“抱薪者”的出現。

    在發行部小會議室的早會上,常務副社長陳學鵬代表社裏正式宣佈朱富貴晉升主任一職以及朱富貴發表就職演說的時候,宋冬平、陳秋實就坐在德才兼備、資歷深厚卻逆風翻盤未果的副主任劉雲霞的身邊,像是特意刺激她似的,此二人鼓掌最是起勁,就像是他倆自己剛被提拔重用一般。其實早在朱富貴臨時主持發行部全面工作的時候,他倆似乎就已經胸有成竹,勝券在握,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了,特別是宋冬平這個慣於並精於阿諛奉承的勢利小人,一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神態和做派。在朱富貴發表完就職演說之後,劉雲霞竟主動要求發言,這出乎所有參會人員的預料,包括她自己實際的後臺陳學鵬副社長,而她大談任人唯賢的發言內容雖說是老生常談,卻也彷彿公開扇了許多人的耳光,包括德才並不配位、鳩佔鵲巢,剛剛還樂不可遏、喜不自勝的朱富貴,也包括畏權懼官、虛情假意,剛剛還正襟危坐、裝腔作勢、滿嘴官話套話的陳學鵬,就連一些不在場的所謂“馬中赤兔”、“人中龍鳳”、“社會精英”也被她隔空扇了好幾個響亮的耳光。

    在目送朱富貴諂媚地送走了面部表情與內心感受都特別複雜的陳學鵬副社長之後,劉雲霞帶着精神勝利後的含有一絲苦澀滋味的痛快,第一個離開了小會議室,並且關門的聲音還特別大,像是不小心,更像是故意爲之。謝童知道,劉雲霞爲了能逆風翻盤私下裏做了許多努力,儘管她知道壓過朱富貴這位頗有“實力”的競爭者一頭的希望不大,可她還是做了,有一種“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執着勁和悲壯感。其實,作爲當事人的劉雲霞,她跟朱富貴一樣,並非是早會時才得知這主任之位究竟花落誰家,她在會前應該就已經有了充足的思想準備,但性格一向直率潑辣的她在早會上當着諸同事、上司的面並不想掩飾自己的委屈、不滿和憤怒情緒,她甚至想公開發泄一下內心的委屈、不滿與憤怒,這也是遭受不公時的人之常情。

    午間休息的時候,謝童本想去找劉雲霞聊聊,勸慰開導她一番,畢竟她平時跟他的關係挺好,已經超出了一般的同事之情,當然還沒有好到相互視對方爲知己的程度,她與謝童的妻子高玉的關係也不錯,夫妻二人私下裏都親熱地稱呼她“劉大姐”,她在私下裏也“老弟”“玉妹妹”親熱地叫着。可是當謝童走到劉雲霞辦公室門口時卻猶豫了,便又折了回去。

    替朱富貴辦差的宋冬平和陳秋實還沒有回,王凱越和謝童的徒弟孫兆倫倚着各自的靠背椅閉目養神,發行部辦公室裏異乎尋常地安靜,安靜得美妙,謝童他真的希望每天都是如此,但他知道只要宋冬平這個沒教養的喧譁與騷動分子沒有調離發行部,這一希望近乎奢望。難得的無人打擾的正午時光,謝童也倚着靠背椅閉目養神起來,可苦悶、壓抑、煩躁的他雖已閉目卻無法養神,他想到自己近兩年來的鬱郁不得志以及日後在發行部裏的生存困境,內心更加苦悶煩躁,生活和事業的雙重挫折感、落寞無助感與無意義感再度強勁襲來。

    窗外突然傳進來一陣刺耳的噪音,不用睜眼,保準又是馬路斜對面的某知名樓盤的建築工地上傳來的,這又令謝童想到了買房,近十天來妻子高玉頻繁的買房提議無意間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壓力和無形的思想包袱,心中的煩惱就像這窗外燥熱的太陽一般,每天早餐不請自來地從東方升起,直到晚間他獨自躲進書房聞嗅書香的時分它才無人相送說聲“再見”地從西方落下,可無人跟它說聲“再見”,它依然日復一日地“再見”。謝童一想到那高昂的房價以及將以作家高曉聲筆下的農民李順大“喫三年薄粥,買一頭黃牛”的精神節衣縮食貸款買房,從此異化爲悲催的“房奴”,他的額頭、鼻尖、後背、手心便全都冒出汗來,儘管中央空調的出風口正一陣陣飄出善解人意的涼風。他悲觀地覺得眼前這些由鋼筋混凝土壘砌成的色彩灰暗、毫無生氣的房子就若一間間囚牢,他甚至覺得,在財力遙不可及的情況下想擁有它們其中的任何一間這一不切實際的貪念、奢望本身就若是一間陰深深的囚牢,束縛人們心靈自由的陳腐觀念的囚牢。

    下午一上班,遵照李運河副社長和發行部新主任朱富貴的指示,謝童和徒弟孫兆倫便帶着樣書與新書目錄去了新風書店和東方圖書館,具體落實新書徵訂業務。

    大約兩個鐘頭過後,謝童和孫兆倫帶着一身臭汗和一肚子牢騷回到辦公室,屁股剛坐定,宋冬平就陰陽怪氣地代表朱富貴邀請二人蔘加朱富貴升職慶祝晚宴,看着宋冬平一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小人得志的嘴臉,謝童氣不打一處來,本來想奚落他幾句,可稍作猶豫之後他還是理智地放棄了公開挑釁的念頭,便假託晚上家中有事而婉拒了。孫兆倫拿不定主意,望了望師傅謝童,見謝童點了頭,他便勉強接受了邀請,謝童理解徒弟孫兆倫,他畢竟是職場新人,跟自己這個老油條不能比,他得替他的前途着想,儘管他作爲莊竹林的關係戶和自己的徒弟,在這片天地裏已經談不上有什麼前途。

    五點鐘剛過,謝童正在辦公室吹着空調,忙着做東方圖書館的團購清單,就聽着不遠處不知是主任室還是副主任室那邊傳來一聲響亮的關門聲,緊接着便是漸近又漸遠的高跟皮鞋接觸過道的人造大理石地面所發出的聲音,謝童估摸着是劉雲霞提前下班回家了,他料定她絕不會自討沒趣地去參加朱富貴委託宋冬平邀請發行部全員參加的慶祝他升職的晚宴。一想到晚宴,謝童突然心生一絲莫名的不安,宋冬平這個奴才他會不會在其主子朱富貴面前添油加醋、挑撥離間?一定會!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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